黑水河像一条墨绿色的巨蟒，在两岸陡峭的山壁间咆哮着奔流。
渡口附近唯一相对平缓的滩涂上，此刻已能隐约望见北岸蛮族骑兵燃起的篝火，如同荒野中贪婪的兽瞳。
南岸，朝廷官兵的营盘扎得规整，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
萧珩、苏晚晴带着精心挑选的三十名好手，还有那个自愿配合、身形与玉华公主有七分相似的女子阿秀，悄无声息地潜行至渡口上游一片茂密的杂木林中。
陈维安排的几个“商队伙计”早已在此接应，提供了几辆运货的骡车和一批粗布麻袋作为掩护。
“不能再往前了。”萧珩伏在一处土坡后，锐利的目光扫过远处灯火点点的两岸营盘，以及那条在月色下泛着冰冷波光的宽阔河面，“萧英，情况。”
如同影子般跟在旁边的萧英立刻低声道：“查清楚了。南岸官兵五百，分三班轮值，公主营帐在营地最中心，外围有双重哨卡，贴身由四个宫里带来的嬷嬷和两个宫女看守，寸步不离。北岸蛮族骑兵约三百，都是轻骑，散漫得很，但战力不弱。交接定在明日辰时，公主乘特制的马车到河边，然后换小舟渡河，蛮族那边会派人在河心接手。”
苏晚晴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快速盘算。
营盘中心，双重哨卡，贴身看守……硬闯确实不现实。
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公主离开营帐、登上马车前往河边的那段短暂路程，或者……在渡河的过程中。
“渡河的小舟检查过了吗？”萧珩问到了关键。
“查了，是两条普通的平底渡船，到时候由官兵划到河心。”黑风煞答道。
萧珩和苏晚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河心交接，视野开阔，两边都盯着，动手的难度极大。
“先伪装，靠近观察，再找机会。”萧珩最终下令。
众人退回到骡车旁，开始进行伪装。
苏晚晴从随身携带的、看似普通的包袱里，拿出了几个小巧的瓶瓶罐罐和几支笔状物。
她先示意阿秀坐下，然后用湿布仔细清洁了她的脸。
接着，打开一个瓷瓶，倒出些接近肤色的细腻膏体，用手指蘸取，均匀地涂抹在阿秀脸上，遮盖她原本略显蜡黄的肤色。
又用一支细小的毛笔，沾了点深色的粉状物，小心地修饰她的眉形，淡化一些与公主画像上不符的面部特征……
周虎和几个凑近看的糙汉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周虎忍不住小声嘀咕：“苏姑娘，您这……这易容术的家伙什，比……比俺以前在州府见过的，那些楼里姑娘的梳妆台还花哨哩……”
旁边一个汉子憋着笑点头：“就是，这粉扑扑的，香喷喷的……”
苏晚晴手上动作没停，头也不抬，淡淡回道：“想保住脑袋，就闭嘴。这东西能让你亲娘都认不出你，不比你们往脸上抹锅底灰强？”
众人顿时噤声，不敢再议论。
萧珩站在稍远处，看着苏晚晴专注的侧脸和灵巧的手指。
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脖颈，有几缕碎发垂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看着她用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点点改变着阿秀的容貌，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浮现——这个女人，总能拿出些超乎他认知的东西，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或者惊吓。
很快，一个肤色白皙、眉目清秀了许多，乍一看与公主画像更有几分神似的“阿秀”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然细看仍有差别，但在昏暗的光线下、匆忙的行程中，足以以假乱真。
苏晚晴又用类似的方法，快速给几个需要近距离侦查的队员做了简单的面容修饰，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饱经风霜的行商或苦力。
萧珩看着她忙完，才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也准备一下，我们靠近渡口看看。”
苏晚晴点点头，背过身，快速给自己也做了些修饰，让脸色显得暗沉粗糙些，换了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裙，看起来像个跟着商队做饭浆洗的妇人。
准备妥当，留下大部分人看守骡车和阿秀，萧珩、苏晚晴带着萧英和另外两个伪装好的队员，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鬼魅般向渡口方向潜去。
他们趴在冰冷的草丛里，能清晰地听到南岸营地里巡夜官兵沉重的脚步声，听到北岸蛮族骑兵肆无忌惮的呼喝和狂笑。
河风带着水汽和隐约的腥膻味吹来，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晚晴的目光死死盯住南岸营地中央那座最大的、守卫最森严的营帐。
那里住着一个素未谋面、却牵动了他们所有人命运的少女。
明日，她将踏上那条不归路。
萧珩的手，在黑暗中无声地握住了腰间的短刃，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目光同样锐利，如同潜伏的猎豹，在黑暗中搜寻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破绽。
黑水河在脚下奔腾不休，仿佛在预示着明日注定不会平静。
暗流，已在河畔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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