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息,席卷过岩城残破的城头。昔日巍峨的城墙如同被巨兽啃噬过,遍布巨大的豁口与焦黑的痕迹,断裂的梁木斜插在瓦砾堆中,无声地燃烧着幽蓝的鬼火。城内死寂一片,唯有远处城主府方向,隐隐传来非人的嘶吼与沉闷的撞击声,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黄天越立于东城最大的缺口处,脚下是堆积如山的、散发着恶臭的秽土怪物残骸——扭曲的骨刺、干瘪的烂肉、凝固的黑色粘液,在金蓝交织的净化光焰余烬中滋滋作响。雪魄剑斜插在他身侧的地面上,剑身黯淡,却依旧散发着凛冽的寒意。他身上的归元战甲虚影早已散去,衣衫破损,沾染着暗红的血迹和污秽的泥泞,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痕。强行融合归元破妄与雪魄葬神的终极一击,以及承载量天尺那浩瀚无边的“道”之重负,带来的不仅是经脉寸断般的剧痛,更有灵魂被强行拓开、重塑的撕裂感。
然而,他的腰背挺得笔直,如同插在这片死亡废墟上的一杆不屈标枪。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风暴过后沉淀下的星海,疲惫之下,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识海之中,归元真气的烙印、雪魄剑的冰魄本源,正围绕着那柄由“量天”意念所化的无形尺影缓缓旋转、交融。每一次意念的流转,都让他对这片混乱天地的感知更加清晰一分,仿佛蒙尘的琉璃被拭去尘埃,露出了内里厘定经纬的刻度。
“天越!”上官燕舞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她搀扶着依旧虚弱、但已恢复神智的杜莺歌,快步来到他身边。梁卉紧随其后,手中紧握药囊,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黄天越苍白的脸上和嘴角的血迹。
“你怎么样?”上官燕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亲眼目睹了黄天越那石破天惊的一剑,也看到了他倒下时喷出的鲜血。
“无妨。”黄天越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沉稳。他缓缓抬起手,指腹抹去嘴角的血痕,目光却穿透残垣断壁,死死锁定城主府方向那冲天而起、不断翻滚膨胀的污秽黑气柱。“皮肉伤,真气震荡而已。尺前辈…已去。”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上官燕舞、杜莺歌、梁卉三人身体同时一震。尺先生那深不可测的身影,那在绝境中为她们开辟生路的背影,竟已化为尘埃?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瞬间攫住了她们的心脏。
“前辈…”杜莺歌眼中瞬间盈满泪水,声音哽咽。梁卉更是捂住了嘴,泪水无声滑落。
“他的道…在我心中。”黄天越的目光从城主府方向收回,落在三女身上,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淡灰色的尺痕一闪而逝,“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赵明德…就在那里!他献祭满城生灵制造的邪秽根源,还未彻底清除!那些怪物,还在城中肆虐!”
仿佛印证他的话,远处几条街巷中,骤然响起几声凄厉的惨叫和令人牙酸的撕咬声!几头形态扭曲、散发着黑气的次级秽土怪物,正从废墟中钻出,扑向几个躲藏不及的幸存者!
“我去!”欧阳晓晓清冷的声音响起,她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数点寒星在惨叫处亮起,伴随着几声闷哼,那几头怪物抽搐着倒下,化为新的污秽残骸。
“莺歌,”黄天越看向杜莺歌,目光凝重,“你体内的冰螭残魄与莲心生机…”
杜莺歌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悲恸与身体深处传来的、源自那古老残魄的冰冷悸动。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心口那团温润磅礴的生机,以及生机深处蛰伏的、如同深埋冰层下的火山般的古老意志。片刻后,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冰蓝光泽,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它在沉睡…被莲子的生机暂时安抚。但…我能感觉到它…还有此地弥漫的秽土之气…都指向同一个源头!城主府!那里有东西…在呼唤它们,也在…污染它们!”
“源头…”梁卉脸色煞白,“赵明德…他到底在城主府做了什么?!”
“不管他做了什么,今夜,必须终结!”黄天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冰冷的杀意。他伸手拔起地上的雪魄剑。剑身入手冰凉,识海中那柄无形的量天尺影微微震颤,一股厘定清浊、划分阴阳的意念悄然流淌,瞬间抚平了剑身因过度爆发而产生的细微哀鸣,剑锋重新凝聚起内敛而坚定的冰蓝寒芒。
他目光扫过众人:“燕舞,晓晓,随我直捣黄龙!目标——城主府核心!小卉,你留在后方,利用药王谷医术,尽可能救治幸存者,压制秽气侵蚀!”
“好!”上官燕舞长剑一振,寒光凛冽。
“明白。”欧阳晓晓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指间扣着新的暗器。
梁卉用力点头:“你们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
没有多余的言语,三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撕裂了岩城死寂的夜幕,朝着那污秽黑气冲天的城主府核心,疾射而去!
越靠近城主府,景象越是骇人。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已成废墟,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粘稠的黑色污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黑气,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试图侵蚀一切生机。不时有次级秽土怪物从废墟或地缝中钻出,嘶吼着扑来,但都被上官燕舞凌厉的剑光和欧阳晓晓刁钻致命的暗器瞬间解决。黄天越则手持雪魄剑,一马当先,剑锋所指,弥漫的黑气如同遇到克星般自动退散、消融,被他识海中那量天尺意所化的无形力场强行“厘清”出一条相对洁净的通道!
终于,城主府那曾经恢弘、此刻却如同魔窟般的巨大门楼出现在眼前!门楼早已坍塌大半,只剩下几根焦黑的石柱狰狞地指向夜空。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陨星砸中的深坑!深坑底部,并非泥土岩石,而是翻滚沸腾、如同石油般粘稠的暗红色血池!血池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无数惨白骸骨和扭曲金属强行焊接而成的、高达十丈的诡异祭坛!祭坛顶端,一个巨大的、由暗紫色水晶构成的、布满血管般蠕动符文的阵盘正在疯狂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那冲天的污秽黑气柱,正是源自这座祭坛!
血池周围,密密麻麻地跪伏着上百名目光呆滞、形销骨立的岩城百姓!他们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脖颈处都被一根根蠕动的、散发着黑气的暗红色肉管连接着,肉管的另一端深深扎入沸腾的血池之中!他们的生命力正被疯狂抽取,汇入血池,滋养着中央的祭坛!更远处,还有数十头体型庞大、气息凶戾的精英秽土怪物如同忠诚的守卫,在血池边缘焦躁地徘徊、嘶吼!
而在祭坛顶端,那疯狂旋转的暗紫色阵盘之上,一个身影正张开双臂,状若癫狂地仰天嘶吼!
正是赵明德!
他身上的锦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蠕动的黑色血管和诡异的暗紫色符文,双眼赤红如血,充满了无尽的疯狂、贪婪与一种非人的邪异!他周身散发着强大的、却混乱污秽到极点的气息波动,竟已强行拔高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
“力量!永恒的力量!看到了吗?!朕才是天命所归!朕将主宰这污秽而永恒的新世界!哈哈哈!”赵明德癫狂的笑声混合着祭坛的嗡鸣,如同魔音灌耳!
“赵明德!!”黄天越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赵明德的狂笑与祭坛的嗡鸣!他一步踏入这如同炼狱般的核心区域,雪魄剑直指祭坛顶端!
“黄天越?!”赵明德猛地低头,赤红的双眼瞬间锁定了深坑边缘那持剑而立的身影,疯狂中透出刻骨的怨毒,“你居然还没死?!好!好得很!正好用你这归真境的血肉神魂,作为朕登临神座最后的祭品!给朕撕碎他们!!”
随着他一声令下,血池边缘那数十头早已按捺不住的精英秽土怪物,如同得到敕令的疯狗,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裹挟着浓郁的黑气和腥风,从四面八方朝着黄天越三人猛扑而来!它们体型庞大,有的覆盖着厚重的骨甲,有的喷吐着腐蚀酸液,有的速度鬼魅,瞬间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杀!”上官燕舞清叱一声,长剑化作一片雪亮的光幕,冰寒剑气纵横切割,迎向正面扑来的几头骨甲怪物!剑刃与骨甲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冰霜迅速蔓延!
欧阳晓晓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侧面一头喷吐酸液的怪物头顶,指间数枚特制的破罡透骨钉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怪物相对脆弱的眼窝和关节连接处!
黄天越则站在原地,面对从左右两侧和头顶同时袭来的三头形态各异的精英怪物,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他并未立刻挥剑,识海中那柄无形的量天尺影骤然亮起!
“乱象纷呈…当以尺…定序!”
心中默念,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岳、粘稠如深潭的恐怖力场,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扑向他的三头怪物,动作瞬间变得无比迟滞!如同陷入了最粘稠的胶水之中!它们狰狞的面孔上露出拟人化的惊愕与挣扎,爪牙挥舞带起的恶风也变得缓慢而沉重!连它们身上翻腾的黑气,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住,流动变得无比艰难!
“破!”
黄天越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手中雪魄剑看似随意地向前一递!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准与必然!剑锋所指,正是三头怪物因力场迟滞而短暂重叠、力量交汇最薄弱的那一点空间!
噗!噗!噗!
三声如同穿透腐朽皮革的轻响几乎同时响起!
雪魄剑那凝练的冰蓝剑光,如同热刀切油,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三头怪物那看似坚韧的防御——无论是厚重的鳞甲、蠕动的肉瘤,还是扭曲的骨刺!高度凝聚的冰魄剑气在它们体内核心处瞬间爆发!
嗤啦——!!!
三头精英秽土怪物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随即如同被戳破的脓包般,从内部被冰蓝剑气撕裂!深蓝色的冰晶混合着恶臭的黑色粘液和破碎的内脏,如同烟花般向后猛烈喷溅!庞大的身躯在金蓝交织的净化光焰中迅速萎缩、坍塌、分解!
一剑!三杀!
这神乎其技的一幕,让正与怪物激战的上官燕舞和欧阳晓晓都为之侧目!赵明德癫狂的笑声也为之一滞,赤红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量天尺意…厘定秩序…果然不凡…”黄天越心中明悟更深,对识海中那柄无形尺影的掌控似乎又精进了一丝。他脚步不停,雪魄剑再次扬起,剑锋直指祭坛顶端那疯狂的赵明德!归元真气在量天尺意的梳理下,运转得更加圆融高效,强行压制着内腑的伤势,爆发出更加沛然的气势!
“赵明德!你的末日…到了!”
“狂妄!!”赵明德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赤红的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他猛地张开双臂,十指如同枯爪般对着下方沸腾的血池狠狠一抓!
“万灵血祭!秽土永生!给朕…出来吧!!!”
轰隆隆——!!!
整个深坑剧烈震动!血池如同烧开的滚水般疯狂沸腾、咆哮!无数连接着百姓脖颈的暗红肉管剧烈蠕动,将最后一丝生命力疯狂榨取!上百名百姓如同被瞬间抽干的破布袋,无声无息地瘫倒在地,化为枯槁的干尸!
血池中央的骸骨祭坛爆发出刺目的暗紫色邪光!祭坛顶端那旋转的阵盘发出一声尖锐到撕裂灵魂的厉啸!粘稠的血池中,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由纯粹污秽血能构成的恐怖身影,正挣扎着、嘶吼着,缓缓升起!那身影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沸腾的血肉聚合体,无数怨毒的面孔在它的体表浮现、哀嚎、挣扎!散发出的凶戾气息,远超之前那头被黄天越斩杀的“裘百戾”主体!
“不好!他在强行催生更可怕的秽土核心!”上官燕舞脸色剧变!
“阻止他!”欧阳晓晓厉喝,数枚爆裂火磷镖射向祭坛基座!
然而,赵明德疯狂大笑,双手挥动,祭坛周围瞬间升起一道暗紫色的能量屏障,将火磷镖尽数挡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站在深坑边缘、凝视着那沸腾血池与挣扎而出的秽土核心的杜莺歌,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心口位置,那被莲子生机包裹的冰螭残魄,如同受到了下方那纯粹污秽血能和无数怨魂哀嚎的强烈刺激,猛地躁动起来!一股源自上古蛮荒的、冰冷而威严的意志,混合着杜莺歌自身的不甘与愤怒,轰然爆发!
“呃啊——!”杜莺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心口!她的眼眸瞬间被冰蓝色完全占据!但这一次,那冰蓝之中,除了古老的威严,更有一丝属于“杜莺歌”的、不屈的清明!
“莺歌姐!”梁卉失声惊呼。
杜莺歌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双瞳死死锁定那即将成型的污秽核心!她不再压抑,反而主动引导着体内那两股纠缠的力量——雪魄冰心莲的至纯生机,与上古冰螭残魄的蛮荒冰寒!
“这是我的力量…我的意志…不是你的囚笼!”她在灵魂深处对着那躁动的残魄呐喊!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圣洁而凛冽的气息从杜莺歌身上冲天而起!她脚下的大地瞬间覆盖上厚厚的、晶莹剔透的玄冰!玄冰以惊人的速度向深坑蔓延!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杜莺歌的身体缓缓悬浮而起!她的长发无风自动,根根染上冰蓝的光泽!心口位置,一朵由纯粹冰魄之力与磅礴生机凝聚而成的、巨大而圣洁的冰晶莲花虚影,缓缓绽放!莲瓣舒展,散发出净化万邪、冻结时空的恐怖威能!
那朵冰莲虚影出现的瞬间,下方沸腾的血池猛地一滞!那挣扎升起的秽土核心发出惊恐的尖啸!连祭坛顶端癫狂的赵明德,赤红的双眼中也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冰魄…净世!”杜莺歌的声音如同九天神女的敕令,冰冷而威严,响彻整个炼狱般的核心!
巨大的冰晶莲花虚影,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潮与净化万邪的圣光,对着那即将成型的污秽核心与疯狂的赵明德,缓缓地、却又无可阻挡地…镇压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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