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窗,奉医司静得如同坟墓。
烛火在风中摇曳,映得沈知微的脸忽明忽暗。
她坐在阿菱榻前,指尖轻轻拂过少女肩头溃烂的皮肉——那伤口早已深入肌理,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像是毒根扎进了血脉深处。
就在触碰的刹那,血晶倏然一震,幽蓝微光自听诊器耳管蔓延至镜面,仿佛活物般呼吸起伏。
然后,剧痛来了。
不是她的痛,却比剜骨更烈。
冰冷铁链勒进手腕脚踝,滚烫药汁顺着喉管灌入腹腔,灼烧五脏六腑;指甲在石壁上划出“娘”字时的颤抖,指缝裂开、鲜血淋漓……无数碎片般的惨叫在她脑中炸开,像千万根针刺穿太阳穴,逼得她猛地抽手后退,撞翻药盏,瓷片碎了一地。
冷汗浸透中衣,贴在背上冰凉如尸布。
她扶住桌角,大口喘息,瞳孔剧烈收缩。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疯魔。
是听诊器——它不再只是诊断工具了。
它开始承载他人的苦痛,将那些被掩埋的折磨,原原本本地投射进她的神经。
她终于懂了母亲当年为何执意救这些女子。
她们不是病例,不是数据,不是可以随意牺牲的“药引”。
她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制度碾碎、被权力吞噬,连哀嚎都被深埋地底,化作宫墙下的尘泥。
而母亲柳南杏想做的,从来不是炼什么长生奇术,而是用科学去解构这残忍的体系,找出破局之法。
可她的研究成果,却被裴寂窃取、扭曲、反向利用,成了控制与残害的刑具。
“妊络调控术”本为救人,如今却成了杀人的刀。
沈知微缓缓闭眼,掌心紧握听诊器,血晶的蓝光在指缝间跳动,宛如一颗搏动的心脏。
她不能再等了。
第二日清晨,雪未停,天色灰白如纸。
沈知微携温仲言悄然抵达冷宫废井。
名义上是巡诊旧疾宫人,实则为探查地脉震动频率。
井口早已封死,青砖垒砌,苔痕斑驳,看似寻常废弃之所,但温仲言带来的地听仪显示:地下三十丈处,有极细微的共振波形,规律异常,绝非自然形成。
她蹲下身,将听诊器缓缓贴于井壁一块青砖之上。
寒气顺金属传导,直刺骨髓。她闭目凝神,意识沉入血晶深处。
蓝光流转,断续画面浮现眼前——
三层地下结构,以玄铁加固,通道曲折如蛛网;中央囚室狭小封闭,四壁刻满符文,地面凹槽暗藏引流沟渠,显是长期进行人体试验之所;最令人窒息的是,囚室深处,竟有一道微弱心跳持续共振,频率紊乱,似已被药物强行压制多年……
她心头一紧。
还有人活着。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默念四个字:“安胎圣方”。
血晶骤然嗡鸣!
蓝光暴涨,竟自动投射出一组经络运行轨迹——肝经逆走、肾络倒灌、胞宫气血逆行三周后汇于命门,生成一种极为特殊的激素震荡频段!
她一眼认出。
这与《康脉疏》残卷中记载的“畸变导引图”完全吻合!
不是巧合,是复制。
是裴寂将母亲的研究彻底黑化,打造出这套以女性身体为炉鼎、榨取生命精华的邪道体系!
“这不是妖术。”沈知微睁开眼,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是被篡改的科学。”
她站起身,拍去膝上积雪,目光穿透冷宫残垣,落在远处高耸的宫墙之上。
那里,埋着七十三具白骨,也藏着颠覆王朝的秘密。
一阵风掠过枯槐,黑氅无声落下。
谢玄不知何时已立于井畔,玄袍覆雪,腰间尺刀未出鞘,却让整片废墟都陷入死寂。
他眸色深不见底,低声道:“你要的扫雪太监已换岗三轮,鼠牙带出的地图显示西侧有通风暗道,通向地窟第三层。但太后只给你三日——若无确证,便以‘妄动禁地’论罪。”
沈知微不语,只从袖中取出一卷羊肠线缝制的薄膜,薄如蝉翼,却泛着金属光泽。
“这是我根据阿菱腹水波动频率制成的共鸣膜,能放大特定声波频段。”她指尖轻抚膜面,“我不需要证据摆在他们面前。我要让他们自己听见地狱的声音。”
谢玄静静看着她,忽然低笑一声:“你越来越不像个医者了。”
“我本来就不只是医者。”她抬眼望他,目光如刃,“我是执刀之人,也是执剑之人。既然这世道用礼教杀人,那我就用科学还魂。”
风雪渐急,吹乱她鬓边碎发。
她将听诊器收回怀中,血晶余光隐没于衣襟之下,仿佛蛰伏的雷霆。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十二双眼睛正悄悄注视着奉医司的方向。
女医们已悄然集结,只待一声令下。
雪越下越大,宫城如葬。风雪如刀,割裂长夜。
奉医司外的宫墙之下,十二名女医并肩而立,素衣裹身,发髻紧束,眉目间不见怯懦,唯有凛然。
她们曾是各宫低贱的药婢、被贬的医妾、无人问津的老嬷,如今却被沈知微一纸《妇人病论》唤醒了沉睡半生的骨血——原来她们不是罪奴,是医者;不是工具,是人。
阶上,沈知微立于雪中,黑袍猎猎,听诊器紧贴掌心,血晶幽光在暴雪中若隐若现,仿佛一颗不肯熄灭的心火。
她抬手,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齐诵《妇人病论·卷三》。”
十二道声音应令而起,清越如钟,汇成一股不屈的声浪:
“妇人怀妊,气血所聚,岂容妄施金石?……若有疾患,当辨其因,不可归咎于命!肝络主疏泄,肾脉系胞胎,若气滞血瘀,宜通不宜堵;若毒侵经脉,当清不当压!妄言‘女子宿孽’者,实乃蒙昧之极,害人之始!”
字字如钉,句句似刃,凿向这千百年来压在女性头顶的“天命”枷锁。
更可怕的是,在沈知微手中那枚血晶听诊器的引导下,声波竟如利箭般精准折射,顺着冷宫废井渗入地下三十丈——直击地窟核心!
起初,无声。
继而,石壁微颤。
紧接着,一声凄厉呜咽自地底炸开,像是被铁链锁住的魂魄猛然惊醒。
随即第二声、第三声……数十道压抑多年的悲鸣在密道中回荡、叠加,形成一种诡异的共振,震得井口砖石簌簌剥落。
“鬼……鬼叫!”巡夜守卫跌跪在地,刀剑脱手,“地底下……有冤魂索命啊!”
整片禁地陷入混乱。
有人奔走呼号,有人焚香祷告,更有巡逻太监疯一般砸碎铜锣示警。
可没人敢靠近那口封死的废井——因为那声音不像来自人间,倒像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控诉。
就在守卫四散之际,一道黑影如鸦掠空,轻巧撬开通风井盖。
谢玄麾下黑翎密探无声落地,将一支密封导管插入狭窄暗道。
片刻后,温仲言伏在雪地中喘息,指尖冻得发紫,却仍死死护住药剂囊——那是他根据沈知微所授配方连夜熬制的神经拮抗剂,能短暂阻断“妊络调控术”的毒性反噬。
与此同时,地窟第三层铁门轰然开启。
阿菱被两名女医用棉被裹着抬出,浑身浮肿如泡水枯木,唇色青紫,呼吸微弱至几不可察。
唯有腹部那圈刻入皮肉的符文,仍在昏暗中泛着幽幽绿芒,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
沈知微快步迎上,亲自接过担架,将少女紧紧抱入怀中。
寒雪落在她肩头,她却浑然未觉,只觉掌心血晶再度剧烈震颤——
画面涌入脑海:
一间密室,银针阵列如星图铺展;裴寂白袍染血,手持细针缓缓刺入一名孕妇脊椎;他口中低语:“育渊大业,岂容妇孺乱纲。”
随后镜头拉远——墙上挂着一幅巨大图谱,七十三个红点连成人体经络,赫然是以活体试验绘制的“畸变导引全图”!
沈知微瞳孔骤缩,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这不是炼药,是系统性的残杀。
他们用“纲常”为名,行灭绝人性之实;以“正统”为盾,掩盖科学被扭曲的滔天罪行。
她低头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阿菱,声音轻得像雪落,却带着焚尽一切的决意:
“你说得对……我不是医者就够了的人。”
“我是来掀屋顶的。”
风雪狂啸,宫城沉眠。
可就在那寂静之下,地火已裂土而出,只待一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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