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北境边缘,昔日清溪镇战场往北三百里,天地景象已截然不同。葱郁的山林至此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色彩诡异的荒芜之地。大地呈现暗红色,如同干涸的血液,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焦土混合的刺鼻气味,稀薄的灵气中混杂着令人心悸的魔气微粒。
而在这片荒芜之地的中心,一道巨大的空间裂隙,如同狰狞的伤疤,横亘于天地之间。
裂隙高达百余丈,边缘不规则地扭曲、蠕动,散发出不稳定的幽暗光芒。其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的、不断变幻的暗紫色与深灰色旋涡,仿佛连接着另一个充满恶意与混乱的世界。浓郁如实质的精纯魔气,如同黑色的潮汐,不断从裂隙中喷涌而出,侵蚀着周遭的一切,将岩石腐蚀得千疮百孔,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即便隔着数里之遥,也能感受到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排斥与寒意。裂隙周围的空间呈现出细微的扭曲感,光线经过那里都会发生偏折,仿佛连规则本身都在那里变得脆弱而不完整。
剑盟远征军,此刻便肃立于这巨大裂隙前方五里处。
近两千名弟子,以六大主峰为核心,二十八副峰为羽翼,结成严谨的战阵。各色剑光亮起,连成一片璀璨而肃杀的光幕,顽强地抵御着前方汹涌而来的魔气冲击。光芒映照着一张张或年轻、或坚毅、或紧张的面庞。
所有人都明白,踏过这道裂隙,便再无回头路。身后是家园与故土,身前,是未知的死亡与责任。
凌风与霁月悬浮于全军最前方,衣袂在魔气吹拂下猎猎作响。凌风神色冷峻,目光如电,扫视着那不断扭曲的裂隙入口。霁月则面容清冷,周身散发着月华般清辉,稳定着附近区域的气息。
四大长老立于他们身后。天机子十指飞舞,无数符文如同流光般没入裂隙周围的虚空,他在进行最后的稳定加固,并精确计算着穿越的坐标与时机。玄玑老人手持一方古朴罗盘,不断调整方位,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以古法安抚躁动的空间之力。火工道人与药尘仙子虽不直接参与空间操作,但也全神贯注,火工道人手中扣着一枚布满符文的金属圆盘,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药尘仙子则神识铺开,密切关注着所有弟子的气息状态,准备随时施以援手。
“根据推演,裂隙另一侧出口,位于魔域‘枯骨荒原’边缘。穿越过程可能遭遇空间乱流,各峰需以战阵为单位,紧密联结,灵力互通,切莫分散!”凌风的声音透过法力,清晰地传遍整个军阵,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我们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谨遵左使之令!”各峰峰主与核心弟子齐声应诺,声浪压过了魔气的嘶鸣。
瑶光峰队伍中,天黯依旧沉默,但他微微侧首,对身旁的岁岁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紧跟为师,琉璃剑心内守,外放三寸即可。” 岁岁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体内琉璃剑心缓缓运转,一层纯净清辉自然透体而出,将侵袭过来的魔气悄然净化。
墨渊正最后一次检查瑶光六子的战阵联结,确保每个人的灵力流转都畅通无阻。“审判剑意需引而不发,穿越时以稳为主。”他沉声对青鸾、凌霄等人嘱咐。青鸾俏皮地眨了眨眼,指尖却已捏住了几枚用于稳固阵型的流光羽符。凌霄默默计算着可能的能量扰动,白露则将几瓶特效丹药分发给众人,玄石拍了拍胸膛,飞星的身影则已变得有些模糊,仿佛随时准备应对来自阴影的袭击。
天枢峰方向,北斗峰主声如洪钟:“星辰剑意,引动周天,护持己身,照亮前路!” 御霄、御明等弟子齐声应和,道道微弱的星辉自他们身上亮起,虽不及在人间界璀璨,却也连成一片,驱散了些许阴暗。
天璇峰素心真人声音柔和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心剑无相,外魔不侵。诸弟子,谨守灵台,映照本心。” 惊罗指间剑气吞吐,带着斩断虚妄的锐利;莫嫣则双眸微闭,沉渊心剑的力量如同水波般悄然扩散,安抚着周围弟子因环境而产生的细微不安。
玉衡峰云溪真人英姿飒爽,流光剑意蓄势待发:“记住,穿越之时,速度与稳定并重!” 她身后的云瀚、云海、云泠、云溯等骨干弟子气息相连,如同蓄势待发的光箭。
开阳峰在辰宇的带领下,雷火剑意隐而不发,却自有一股至阳至刚的炽烈气息,让靠近的魔气都为之蒸发。辰宇眼神坚定,他肩负着师尊烈炎的期望,绝不能堕了开阳峰的威名。
二十八副峰的精英们,也各自进行着最后的准备。角木峰林影调整着呼吸,与壁水峰暗流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将是穿越后最先派出探查的“眼睛”。亢金峰金罡擦拭着他的新巨剑,氐土峰石岳则默默加固着手中的重盾。房日峰阳炎与尾火峰炎舞周身热气腾腾,心月峰月薇与箕水峰寒霜则气息清冷……他们代表着剑盟的未来,此刻却要率先面对最残酷的考验。
甚至有相熟的不同峰弟子,隔着人群,互相点头致意,或是以眼神传递着鼓励与诀别。此去,不知几人能回。
“时辰已到!” 天机子长老猛然睁开双眼,眼中闪过无数数据流光,他双手向前虚按,“裂隙已暂时稳定,坐标锁定——枯骨荒原东南边缘!全军听令,依次进入!天枢峰,开路!”
“天枢峰,随我冲锋!” 北斗峰主一声令下,率先化作一道璀璨的星辰剑光,义无反顾地射入那幽暗扭曲的裂隙之中。紧随其后,天枢峰弟子结成的“周天星斗剑阵”光芒大盛,如同一颗坠入深渊的流星,撕裂魔气,悍然闯入。
“玉衡峰,跟上!” 云溪娇叱一声,玉衡峰弟子身化流光,速度极快,紧随天枢峰之后没入裂隙。
接着是开阳峰、天璇峰……
凌风与霁月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凌风沉声道:“我们也走!” 说罢,与霁月一同化作一金一银两道惊鸿,投入裂隙,他们需要在第一时间在另一侧建立指挥和防御节点。
“瑶光峰,进。” 天黯的声音依旧平淡。他袖袍一拂,一股无形的寂灭剑意扩展开来,将瑶光峰七人笼罩,仿佛一个独立的领域,隔绝了大部分外部干扰。七人同时而动,如同一体,沉稳而坚定地飞向裂隙。
在进入裂隙的刹那,岁岁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陷入了粘稠无比、却又充满撕裂感的泥沼之中。周围不再是熟悉的景象,而是光怪陆离、急速变幻的色块与线条,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时间感也变得混乱。巨大的压力似乎要将她碾碎,无数混乱的低语和扭曲的幻象试图钻入她的识海。
她体内的琉璃剑心自发地加速运转,散发出更为明亮的清辉,如同暴风眼中的灯塔,牢牢守护着她的心神,将那些魔气与精神侵蚀隔绝在外。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天黯。只见天黯周身缭绕着淡淡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灭气息,所有靠近他的混乱能量与空间压力,都如同冰雪消融般悄然湮灭,无法近其身周三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这片混乱中最稳定的“秩序”。
“紧守心神,跟紧。” 天黯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穿透了空间的噪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不仅仅是岁岁,所有弟子都在经历着类似的考验。修为稍弱的弟子,即便有战阵护持,也感到气血翻腾,灵力运转滞滞。各峰核心弟子与长老们纷纷出手,稳定阵型,帮助同门抵御。
天璇峰的心剑之力在乱流中发挥了巨大作用,素心真人带领弟子构筑起一道精神屏障,削弱着幻象的冲击。药尘仙子炼制的“凝魂安神散”被不少弟子迅速服下,稳住动荡的神魂。火工道人炼制的“定魂玉”护身符散发出柔和光芒,帮助佩戴者锚定自我。
即便准备万全,在这自然之威(或者说,是魔神力量扭曲空间形成的天险)面前,依旧显得艰难。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阵型也受到了一定的挤压。
(枯骨荒原!)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漫长的一个时辰。
前方的混沌与撕扯感骤然一轻!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伴随着景象的剧烈变换。所有人只觉得脚下一实,已然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即便是最沉稳的老辈修士,也不由得心头一沉。
天空,是永恒的、令人压抑的昏黄色,浓稠得化不开的魔云低低地悬浮着,遮蔽了一切,看不到日月星辰。空气中弥漫着比裂隙对面浓郁十倍的硫磺与腐臭混合的刺鼻气味,精纯的魔气几乎凝成实质,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每个人的毛孔,侵蚀灵力与肉身。
大地,是望不到边际的暗红色,干裂、荒凉,布满了狰狞的沟壑。随处可见各种奇形怪状、巨大无比的森白骨骸,有些像是史前巨兽,有些则完全无法辨认形态,它们杂乱地堆积着,铺满了视野所及的大部分区域,仿佛一片被遗忘的、死亡的海洋。远处,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仿佛由血肉与岩石混合而成的魔化植物在缓缓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死寂、荒芜、邪恶、压抑……这便是魔域给所有剑盟修士的第一印象。
“此地魔气浓度远超预估!” 素心真人清冷的声音第一时间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所有弟子,立刻服用‘清蕴涤魔丹’,全力运转功法护体!天璇峰弟子听令,随我布‘心莲净域’,助同门抵御魔气侵扰!”
柔和而坚韧的心剑之力以素心真人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如同在污浊的泥潭中强行绽开一朵纯净的莲花,暂时驱散了一片区域的浓郁魔气,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安全区。不少修为稍弱、脸色已然有些发青的弟子连忙盘膝坐下,吞服丹药,全力运功抵抗。
凌风与霁月悬浮在半空,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四周蔓延,警惕地探查着环境。后续的弟子还在不断从裂隙中涌出,迅速在各自峰主的指挥下结阵戒备。
“我们……真的过来了。” 岁岁看着眼前这仿佛噩梦般的景象,感受着天地间那股对生机极度排斥与压制的力量,小脸微微发白。她体内的道源之力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微光,如同黑夜中的火炬,将周围的魔气排斥开,但也让她感觉自己无比“显眼”。
天黯的目光锐利如剑,扫过脚下暗红色的大地与远处的骨骸之山,他的寂灭剑意与此地的死寂氛围隐隐共鸣,却又带着本质的不同——他的寂灭,是秩序下的终结,而此地的死寂,是混乱与腐朽的沉淀。
“荒原之下,有东西。” 他忽然开口,声音冰冷。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轰!轰!”
前方及侧翼,数片看似平静的暗红色大地猛然炸开!数十条布满粘稠暗紫色粘液、顶端长着狰狞吸盘的巨大触手,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破土而出,带着刺耳的尖啸声,闪电般卷向队伍最外围那些尚未完全稳定阵型的弟子!
魔域,用它最“热情”的方式,欢迎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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