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狗男女”,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孙大成的耳朵里。
他手里的烤鱼,还散发着香气。
可他眼里的平静,却在瞬间被撕得粉碎。
下一秒。
孙大成猛地站了起来。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二狗子面前!
在二狗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呃……”
二狗子双脚离地,被孙大成单手提了起来。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里的拐杖“哐当”一声掉在泥地里,双手拼命地去掰孙大成的手腕。
可那只手,像生铁铸成,纹丝不动。
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二狗子的心脏。他看着孙大成那双充血的,仿佛要杀人的眼睛,裤裆里一热,一股骚臭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了下来。
他怀疑,对方真的会杀了自己。
这可是个当兵的!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骂我可以!”
孙大成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骂翠花嫂子,不行!”
“大成!”
翠花尖叫一声,吓得魂飞魄散。她手里的烤鱼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慌忙跑了过去,抱着孙大成的胳膊,哭着哀求。
“放手!你快放手啊!会死人的!”
二狗子再混账,也是她的男人!
要是孙大成真把他掐死了,那孙大成这辈子也就完了!
听到翠花的哭声,孙大成眼里的血红,才褪去了一丝。
他看了一眼满脸泪痕,吓得浑身发抖的翠花。
他松开了手。
“噗通!”
二狗子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泥腥味的空气。
他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了好几米,捡起地上的拐杖,撑着身体站起来,离孙大成远远的。
劫后余生的恐惧,很快就被无穷的怨毒和愤怒所取代。
尤其是当他看到,村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被他刚才的吼声吸引,正朝着这边指指点点地张望时,他的胆子,又壮了起来!
他有了依仗!
“打人啦!杀人啦!”
二狗子扯着破锣嗓子,更大声地嚎了起来。
“这个逃兵要杀人灭口啊!”
“大家快来看啊!这对狗男女被我抓住了,就想杀了我!”
他指着孙大成和翠花,嘴里喷着恶毒的唾沫。
“我早就看你们不对劲了!一个大男人,赖在我家隔壁不走,安的什么心?”
“还有你!翠花!你这个贱货!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大清早不生火做饭,跑来跟野男人私会!你还要不要脸!”
一句句污言秽语,像一把把刀子,割在翠花心上。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昨夜下了一场暴雨,地里的活暂时干不了,村里的闲汉们正愁没事干,这一下,全都围了过来。
他们对着翠花和孙大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得翠花无地自容。
“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翠花抖着声音,想要解释,可她的声音,在二狗子的叫骂和众人的议论声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完了。
她的名声,全完了!
一种巨大的羞辱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猛地一转身,就朝着旁边那堵残破的土墙,狠狠撞了过去!
她不想活了!
“嫂子!”
孙大成眼疾手快,一个跨步上前,伸出长臂,一把将翠花死死地揽进了怀里。
翠花的额头,撞在他坚实宽阔的胸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不疼。
可是,这个动作,在所有村民眼里,却成了奸情败露后,奸夫对淫妇的保护。
“喔——!”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哄笑和嘘声。
“还抱着呢!”
“这下可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二狗子的眼睛更红了,他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疯了一样地用拐杖捶着地。
“看到了吧!大家都看到了吧!他们抱在一起了!我没胡说!我没胡说啊!”
孙大成没有理会二狗子的叫嚣,也没有去看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嘴脸。
他只是抱着怀里浑身颤抖,已经哭不出声的翠花。
然后,他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冷冷地,死死地,盯住了二狗子。
没有解释。
没有辩白。
只有一片让人心悸的死寂和冰冷。
那眼神,让二狗子的叫骂声,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
两个穿着短褂的家丁,粗暴地推开人群,开出一条路来。
黄仁贵穿着一身干净的绸衫,背着手,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
“吵什么!一大早的,把村子当成戏台子了?”
黄仁贵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是柳树湾最大的地主,村里一半以上的人,都佃着他家的地。他的话,比村长还管用。
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二狗子一看到黄仁贵,像是看到了救星,立马哭爹喊娘地迎了上去。
“黄老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个孙大成,他……他勾引我婆娘!还要杀我灭口啊!这种人,留不得啊黄老爷!得把他浸猪笼!”
黄仁贵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扫过场中的孙大成,又看了看他怀里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翠花,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来人!”黄仁贵淡淡地开口。
“把他,给我拖到屋里去!”
两个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二狗子的胳膊。
“哎!黄老爷!你抓我干什么!我是受害者啊!”二狗子懵了。
可家丁根本不理会他的挣扎,像拖一条死狗一样,直接把他拖进了二狗子的家。
看热闹的村民们也都傻眼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黄大善人怎么帮着那个的逃兵?
黄仁贵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都围在这干什么?地里的水不排了?家里的猪不喂了?”
“都散了!散了!”
人群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敢再多留,一个个缩着脖子,悻悻地散去了。
很快,废墟前就只剩下了黄仁贵,和还僵持在那里的孙大成与翠花。
……
二狗子屋里。
二狗子被两个家丁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黄仁贵慢悠悠地坐到板凳上,家丁们立即奉上了茶水,黄仁贵吹了吹上面的浮沫,轻轻呷了一口。
他没有说话。
屋里,安静得可怕。
二狗子被这诡异的寂静折磨得满头大汗,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明白,为什么黄大善人也帮着孙大成。
“黄老爷……我……”
“你知道他是谁吗?”黄仁贵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淡。
“他……他不就是孙家的二小子,一个逃兵嘛!”
黄仁贵放下茶碗,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二狗子的眼睛。
“你知道,要是让县上的保安团知道,村里藏着一个逃兵,会怎么样吗?”
二狗子愣住了。
“他们会封了整个柳树湾,挨家挨户地搜。要是搜出来,孙大成,死路一条。”
“要是搜不出来……”黄仁贵顿了顿,声音变得阴冷,“他们就会觉得,我们全村的人,都在包庇他。到时候,遭殃的,是柳树湾的每一个人。”
二狗子吓得脸都白了。
“你今天这么一闹,要是话传了出去,把县上的人招来了,你二狗子,就是全村的罪人!”
“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生生地活着?”黄仁贵冷笑一声。
“你再要是到处胡说八道,保不齐,哪天夜里喝多了,一不小心,就淹死在村口的臭水沟里了。”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冰刀,扎进了二狗子的心窝里。
他听懂了。
这是警告。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黄仁贵看他老实了,语气又缓和了下来。
“行了。这事,到此为止。”
“只要你以后管住你那张嘴,不再出去惹是生非,你家明年的租子,我给你减两成。”
二狗子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减……减两成租子?
那可是一大笔粮食!
“另外,”黄仁贵继续说道,“从今天起,我雇孙大成来我家当长工。他吃住都在我这里,不会再住你家隔壁了。”
二狗子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又减租子,又能把那个煞星弄走!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同意!我同意!黄老爷您真是大善人!我保证!我以后一个字都不多说!”二狗子点头如捣蒜,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
废墟前。
翠花已经回了家。
孙大成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石雕。
黄仁贵把刚才跟二狗子说的话,又对孙大成说了一遍。
“……大成,来我家干活吧。管吃管住,每个月,我再给你开一份工钱。”
这是黄仁贵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既能把孙大成留下来,又能彻底断了二狗子的念想,还能保护他不被外人发现。
孙大成却摇了摇头。
他知道,黄老师这是在帮他。
可他不愿意。
他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像个犯人一样,躲起来?
“黄老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这个道理,我懂。”
“这不是嗟来之食!”黄仁贵有些急了,“你一身的力气,来我家干活,我给你工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买卖!怎么是嗟来之食?”
孙大成还是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唇,眼神固执。
黄仁贵叹了口气。
他走到孙大成身边,压低了声音。
“大成,你是个男人,我知道你有骨气。”
“可是,你想过翠花没有?”
孙大成的身体,猛地一僵。
“今天这事,闹得全村人都知道了。你如果还住在这里,她以后在村里,要怎么做人?二狗子那个混账东西,又会怎么折磨她?”
“你留在这里,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
“你走了,她才能过上安生日子。”
黄仁贵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孙大成的心上。
他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隔壁那个小小的院子。
院门紧闭着。
他仿佛能看到,门后,翠花嫂子那张惨白绝望的脸。
是啊。
他一个烂命条的男人,无所谓。
可翠花嫂子,是个本分的好女人。她不能因为自己,被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良久。
孙大成紧绷的下颚,终于松动了。
他转过头,看着黄仁贵,眼里的那份固执,渐渐被一种沉重的无奈所取代。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我跟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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