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成一头扎进了厨房。
他现在是教官,也是厨子。
他要赶在姑娘们跑完十公里回来之前,把所有人的早饭都做好。
热气腾腾的大锅里,白粥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米香四溢。
案板上,他刚和好的面团,正准备做成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他挽起袖子,露出两条结实得像铁块一样的小臂,干得热火朝天。
没过多久,一个喘得像破风箱一样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
是黄四郎。
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行了……教官……我……我跑不动了……”
他只跟着队伍跑了不到两公里,就彻底掉了队。
孙大成瞥了他一眼,没骂他,也没嘲笑他。
他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水缸。
“喝口水,歇会儿。”
黄四郎如蒙大赦,赶紧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孙大成一边飞快地揉着面团,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跑不动,就练点别的。看好了!”
他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却开始讲解。
“敌人从正面抓住你手腕,你不要跟他硬拽。手腕翻转,用你自己的拇指,对准他手腕内侧的穴位,用力压下去!”
孙大成手上沾着面粉,却用最简洁的语言,讲解着擒拿格斗的精髓。
“如果敌人从背后抱住你,身体下沉,用你的后脑勺,猛地向后撞他的脸!”
“如果他锁你的喉,屈起手指,用指关节,狠狠地戳他的喉结!”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要领,都清晰明了,简单粗暴,却招招致命。
黄四郎听得眼睛都直了。
这些东西,可比跟着队伍傻跑有意思多了!
他站在原地,一边比划,一边琢磨,脸上满是兴奋。
孙大成将一个个馒头码进蒸笼,盖上锅盖,这才擦了擦手。
“记住了多少?”
“记住了!都记住了!”黄四郎拍着胸脯保证。
“好,你出去练着!别耽误我做饭!”孙大成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他赶了出去。
黄四郎屁颠屁颠地跑到院子里,对着空气,一板一眼地练习起来。
他觉得,自己离一个真正的高手,又近了一步。
等姑娘们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时,饭菜已经摆上了桌。
一人一碗滚烫的白粥,两个暄软的大馒头,还有一碟爽口的咸菜。
虽然简单,但在剧烈运动之后,这简直是人间美味。
姑娘们狼吞虎咽,一个个吃得小脸通红。
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
吃罢了早饭,孙大成站起身,准备和黄四郎一起收拾碗筷。
“别呀,怎么能让教官洗碗呢?”
汤菊嗓门最大,第一个喊了起来。
她话音刚落,蔡梅、蔡兰、蔡竹三姐妹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抢过孙大成手里的碗。
“教官,您歇着,我们来!”
“对对对,我们来就行!”
她们直接把孙大成和黄四郎给挤到了一边。
孙大成看着这阵仗,有些哭笑不得。
他擦了擦手上的水,目光扫过人群,正好落在桃花身上。
姑娘的脸,红得像块大红布,低着头,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瞅着他。
孙大成有些奇怪地问道:“桃花,你怎么脸红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发烧还没好?”
桃花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又羞又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个木头!
她刚要张嘴说点什么,可孙大成根本没给她机会。
“其余的人,跟我去打谷场集合!”
他大手一挥,下达了新的指令。
“你们几个洗碗的,手脚麻利点,洗完随后就到!”
说完,他就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朝着打谷场走去。
留在原地的翠花,看着桃花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下午的训练,是射击。
打谷场上,姑娘们人手一把三八大盖,排成一排。
孙大成给每一个人都发了枪,但枪里没有子弹。
“所有人听令!举枪,瞄准你们正前方的那棵大槐树!找到准星,三点一线,然后,扣动扳机!”
“咔哒。”
“咔哒。”
“咔哒。”
空枪击发的声音,在打谷场上单调地响着。
姑娘们一开始还很兴奋,可重复了上百遍这个枯燥的动作后,终于有人不耐烦了。
因为孙大成的态度转变,大家的胆子也大了不少,敢当面提意见了。
“教官,没有子弹,这样瞄准有什么意思?感觉一点效果都没有!”
说话的,是又高又瘦的蔡梅。她性子直,心里藏不住话。
她的问题,也是所有人的心声。
孙大成没有生气。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好!”
他走到蔡梅面前,从她手中拿过那把步枪。
然后,他从自己的子弹袋里,摸出了一颗黄澄澄的子弹。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被那颗子弹吸引了。
孙大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严肃和冷峻。
他拉开枪栓,将那颗子弹推进枪膛,然后“哗啦”一声,子弹上膛。
那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气。
姑娘们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了。
她们觉得,那个可怕的教官,又回来了。
孙大成将枪递还给蔡梅。
“所有人,全部退到我后面!”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姑娘们大气都不敢出,纷纷退到了他的身后,只留下蔡梅一个人,端着那把沉甸甸的,上了膛的步枪,站在原地。
她的手心,开始冒汗。
“举枪,瞄准,射击!”孙大成冷冷地命令道。
蔡梅深吸一口气,学着平时的样子,努力将枪托抵在自己的肩窝,瞄准了远处的大槐树。
“砰——!”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蔡梅只觉得肩膀像是被一头牛狠狠地撞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退了一步。
手上的枪,差点脱手飞出去!
那颗子弹,更是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在槐树几十米外的土坡上,溅起了一小撮尘土。
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后坐力和枪声,吓得脸色发白。
“看到没有?”
孙大成走到惊魂未定的蔡梅身边,声音冰冷。
“子弹在射出去的时候,会产生巨大的后坐力。如果你的姿势不标准,你的力量不够,你连枪都握不稳,还谈什么打仗杀敌?”
“你们现在要练的,就是据枪的稳定!就是肌肉的记忆!就是让这把枪,成为你们身体的一部分!”
“什么时候,你们空枪击发一千次,枪口都不晃一下,我就给你们实弹!”
打谷场上,鸦雀无声。
姑娘们终于明白了教官的苦心。
她们看着孙大成那张冷峻的脸,眼神里,不再有抱怨,只剩下敬畏和信服。
再也没有人说话。
“咔哒”、“咔哒”的空枪击发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坚定。
晚饭的时候,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大家一起动手,洗菜的洗菜,烧火的烧火,很快就做好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黄四郎没在打谷场吃饭。
训练一结束,他就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跟自己的老爹汇报。
黄仁贵正坐在太师椅上,端着紫砂壶,慢悠悠地喝着茶,心里还在盘算着孙大成的事。
“爹!爹!”
黄四郎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今天……今天教官他……”
他喘着气,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慢点说,什么事这么慌张?”黄仁贵放下茶壶,皱了皱眉。
“教官今天亲自教我功夫了!”黄四郎一开口,就是一个重磅消息。
黄仁贵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教我擒拿!就是那种一招制敌的功夫!还说,敌人从背后抱住我,就用后脑勺撞他!”黄四郎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兴奋得满脸通红。
“他还让我们打枪了!真正的三八大盖!”
“虽然没给子弹,但是教官说了,那是为了练我们的稳定性和肌肉记忆!”
“蔡梅不服气,教官就给了她一颗真子弹!我的天,爹,您是没看见,那枪一响,后坐力大得吓人!蔡梅差点摔一跤!”
“教官说了,我们什么时候练好了,就给我们打实弹!”
黄四郎像个说书先生一样,把今天发生的一切,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他脸上的那种兴奋和崇拜,是装不出来的。
黄仁贵静静地听着,浑浊的老眼里,精光闪烁。
他从儿子的叙述里,听出了很多东西。
孙大成没有敷衍,他是真的在用心教。
无论是擒拿格斗的要领,还是射击训练的步骤,都体现出了一个职业军人的素养。
最关键的是,他的态度。
他没有因为黄四郎跑不动就打骂,反而因材施教,教了他别的东西。
这说明,孙大成这个人,虽然脾气爆,但脑子清楚,做事有章法。
看来,自己之前是多心了。
这个孙大成,或许真能成为黄家的一大助力。
“好,好啊!”黄仁贵听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跟着孙教官,好好学!别偷懒!”
“知道了,爹!”黄四郎得到了父亲的肯定,更高兴了。
黄仁贵看着儿子那张充满朝气的脸,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夜幕,渐渐降临。
西院里,王玉霞在镜子前,安抚好了自己的心情。
一天了。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男人,不去想那碗被自己亲手倒掉的冷粥。
她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她还是黄家的少夫人,还是那群姑娘们的先生。
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她理了理衣襟,起身走出了房门,准备去孙大成的瓦房里,给姑娘们上今晚的认字课。
这是她每天的功课,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让生活重回正轨的东西。
她穿过庭院,脚步平稳。
可当她走到通往打谷场的路口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她看到了什么?
就在不远处,打谷场边缘那片长满了青草的缓坡上,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人身形挺拔,即便是坐着,腰杆也笔直如松。
是孙大成。
而他身边,紧紧挨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是桃花。
夜色下,他们靠得很近,头挨着头,似乎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亲密的话。
晚风吹过,拂动着桃花的发梢,也吹起了一片涟漪。
那画面,在王玉霞的眼里,美好得像一幅画。
也刺眼得,像一把刀。
王玉霞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明明已经亲手斩断了所有的念想。
可是,当亲眼看到这一幕时,她的心,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要裂开。
那股熟悉的,让她绝望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
她站在阴影里,浑身冰冷,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亲密的剪影,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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