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散尽,焦土上弥漫着蛋白质烧焦和金属熔化的混合怪味,像一块肮脏的裹尸布笼罩着这片刚刚沉寂的战场。
庄姜背对着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包括他挚友痕——的土地,独自坐在一块断裂的混凝土构件上。
他黑色的短发被汗水与尘土黏在额前,低垂的头颅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紧握的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微微颤抖着,泄露了平静表象下汹涌的痛楚。
一阵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自身后靠近。
是帕朵。
她几乎是拖着腿挪过来的,身上的伤处只是潦草包扎,那条总是活泼晃动的猫尾和那双灵动的耳朵都无力地耷拉着。
她看着庄姜那沉默如山岳却又透骨疲惫的背影,一直强筑的堤坝终于崩塌。
“老大……我……哇——!”
话未成句,她已经像迷失的幼兽终于找到了巢穴,猛地扑进庄姜怀里,放声痛哭。
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肩头的衣物,带着几乎灼伤人的温度。
她瘦小的身体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委屈和无力都震荡出来。
庄姜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一种混合着无尽悲伤与沉重责任的疲惫感包裹了他。
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用苍白的语言安慰,只是默默地、更紧地收拢了手臂,将帕朵牢牢护在怀里。
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沾满灰尘的头发,动作缓慢而温柔,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帕朵哭了很久,直到声音嘶哑,才渐渐变为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深深埋在庄姜怀里,仿佛要钻进一个能隔绝所有痛苦回忆的避风港。
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攥紧他衣襟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带着浓重鼻音和绝望自责的语调,断断续续地从他胸口闷闷传来,破碎不堪:
“布兰卡……布兰卡姐姐……”
她的声音猛地哽住,像是被记忆的碎片卡住了喉咙,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用更轻、更不确定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困惑继续:
“……她死了……”
说出这个词似乎用尽了她所有力气。她深吸一口气,却吸入了更多悲伤的气息,声音开始变得急促而混乱:
“我……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当时……当时我躲在那个柜子里……只听到外面很乱……很可怕的声音……”
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狭小黑暗的空间,被无形的恐惧紧紧包裹。
“然后……然后我好像听见布兰卡姐姐的声音……她在喊……接着就是……就是很大的声响……”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了耳语,充满了无助和不确定:
“……等我……等我终于敢出来的时候……就……就只看到……”
后面的话语被汹涌的呜咽彻底淹没。
她用力摇头,仿佛想把那残酷的画面甩出脑海,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迅速在他胸前洇开更大一片深色。
过了好一阵,她才勉强能继续,但那自责的毒刺却更深地扎进了心里:
“好多人都死了……大家都……呜呜……”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双总是闪烁着机灵光芒的猫瞳,此刻只剩下无边的迷茫和痛苦,直直地望着庄姜,仿佛在向他寻求一个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答案:
“要是我……要是我当时没有躲起来……要是我能早点出来……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做点什么?布兰卡姐姐是不是就不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充满了令人心碎的自弃:
“都是我太没用了……只会躲在后面……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我真是个累赘……”
话音刚落,积蓄的泪水再次决堤,比之前更加汹涌。
那滚烫的泪珠,仿佛不是落在衣物上,而是直接砸在庄姜的心上,烙下深深的印痕。
就在这时,一个更小的、带着茫然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声音,轻轻地飘了过来,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帕朵姐姐……庄姜叔叔……你们……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爸爸?”
格雷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她小小的身影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格格不入。
蓝色的头发脏兮兮地黏在脸颊,小脸上满是交错泪痕与污迹,那身漂亮的小裙子也变得破破烂烂,沾满泥泞。
她那双曾经纯净得能倒映出整个天空的眼睛,此刻盛满了不安和恐惧,像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幼鹿,怯生生地寻找着唯一的依靠。
她看看埋在庄姜怀里哭泣的帕朵,又看看沉默不语的庄姜,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小声地、执着地重复:“爸爸……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你们看见我爸爸了吗?”
庄姜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利箭穿透。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抱着帕朵的手臂,那动作慢得像是在对抗着千钧重负。
他转过身,面向那个茫然无助的小小身影,慢慢地蹲下身,试图让自己的视线与格雷修齐平。
他看着她那双依旧在寻找、在期盼的眼睛,那清澈的瞳孔里,此刻只倒映着他自己沉重、悲怆而无力回答的面容。
他黑色的眼眸中,痛苦如同深渊般旋涡,几乎要将他吞噬。
“格雷修……”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过喉咙。
他想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哪怕只能维持片刻的虚假安宁,但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被那份冰冷的、无法改变的真相扼住,碎成无声的叹息。
格雷修看着他空无一人的身后,看着他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沉痛和沉默,孩童的直觉让她明白了什么,却又拒绝接受。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慌迅速淹没了她小小的身体。
“爸爸……”
她喃喃着,眼泪开始无声地大颗滚落,划过她脏兮兮的小脸,留下清晰的泪痕,“爸爸你在哪儿?爸爸!”
她的声音从一开始的低语,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呼唤,最后化作了撕心裂肺、足以让铁石心肠为之碎裂的哭喊。
“爸爸——!你在哪里啊!爸爸——!你回答我!爸爸!你说过不会丢下格雷修的!爸爸!”
这哭声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并在里面剧烈地搅动。
庄姜再也无法忍受,他猛地伸出双臂,一把将哭喊挣扎的小女孩紧紧地、几乎是蛮横地搂进自己怀里。
“别怕……格雷修……别怕……叔叔在……”
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几个苍白无力的字眼,声音低沉而颤抖,除了这苍白的安慰和这无力的拥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每一次重复,都像是在吞咽着玻璃碎片。
“我要爸爸!你放开我!坏叔叔!你是坏叔叔!你不让我去找爸爸!”
格雷修在他怀里拼命地挣扎着,小小的拳头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和肩膀。
哭喊声如同杜鹃啼血,一声声,一字字,都敲打在幸存者们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让那些尚未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淋漓。
一旁的特斯拉博士,身体倚着残壁,几乎站立不稳。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双唇剧烈地颤抖起来。
突然,她像是再也承受不住,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爱因斯坦的肩膀,整张脸深深埋了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迸发出来,她像个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的孩子,在爱因斯坦肩头放声大哭。
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对方肩头的衣料。她一边哭一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我们明明……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爱因斯坦博士静静地承受着这份重量。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镜片后的目光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紧手臂,将颤抖的特斯拉更深地拥进怀里,任由对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肩头。
她仰起脸,望向那片被硝烟染成灰红色的天空,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过沾染污迹的脸颊,滴落在浸透鲜血的土地上。
残阳如血,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地投射在焦土上,宛如一道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格雷修令人心碎的哭喊,帕朵压抑不住的抽泣,特斯拉崩溃的呐喊,交织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空,构成了一幅比战火更加残酷的画面。
庄姜紧紧抱着怀里渐渐失去力气、只剩下微弱啜泣的小女孩。
他闭上眼,用宽阔却疲惫的脊背,承受着这份几乎要将灵魂压垮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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