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名信完成得很快。
当第二天清晨，那些习惯在出门前瞥一眼公共休息室公告栏的赫奇帕奇学生们，都无一例外地停下了脚步。
一张羊皮纸被端端正正地贴在公告栏最中央，旁边还细心地放置了一支墨水瓶和几支公用的羽毛笔。
晨光透过圆形的窗户，洒在那些清晰工整的墨迹上。
信中的措辞并不是激烈的控诉。
相反，正如科拉所说的，以事实为基，逻辑清晰地列举了洛哈特教授在教学中展现出的失职行为：
置学生于危险而不顾、布置带有个人崇拜色彩且不合时宜的作业、在课堂进行有损学生尊严的“表演”而非教学。
最后，它恳切地表达了赫奇帕奇学院全体学生对于获得扎实、有用的黑魔法防御术教育的迫切期望。
信的最下面已经率先签了两个名字，科拉·卡佩和希维尔·霍克。
没有喧哗，没有鼓动。
学生们只是安静地围拢过来，一个接一个地阅读。
有人眉头紧锁，有人面露回忆的苦涩，有人则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然后，第一个学生拿起了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在羊皮纸下方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低年级的学生踮起脚尖，努力写下尚且稚嫩的笔迹；高年级的学生神情肃穆，名字写得端正有力。
塞德里克·迪戈里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平静地走上前，签下了他的名字。
布兰琪几乎是抢过了笔，用力地划下自己的名字，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慨都灌注进去。
羽毛笔在手中传递，墨迹在羊皮纸上蜿蜒延伸。
布兰琪仰头看着那份抗议书。
那不再仅仅只是一份抗议书。
它变成了一份凝聚了共识的誓言，一个关于尊严与求知权的无声集会，一个赫奇帕奇凝结力的又一力证。
等到早餐时间临近，那张羊皮纸的下方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名字，如同赫奇帕奇徽章上那些忠诚的獾，紧紧依靠在一起。
纸张换了又换，最后变成长长的一摞，粘在抗议书边上。
这份满载着名字的请愿书，最终由科拉和希维尔作为代表，在当天上午的课程开始前，亲自递交到了他们敬爱的院长——波莫娜·斯普劳特教授的手中。
霍格沃茨的温室坐落在城堡的南侧，紧邻着菜园和那片禁忌的森林边缘。
在清晨的薄雾中，它们仿佛一排巨大的、沉睡的水晶棺椁，玻璃穹顶和墙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细碎的光芒。
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一股复杂而浓烈的气息便会扑面而来，那是湿润泥土的芬芳、植物根茎的腥涩、腐殖质的醇厚、以及上百种魔法花卉与草药混合而成的、独一无二的生命的味道。
这气味浓郁得几乎有形，瞬间就能包裹住每一个进入者。
一号温室相对普通，光线充足而温和。
高大的玻璃天窗下，一排排整齐的木架和苗床井然有序。
这里种植的大多是需要精心照料的魔法植物，比如在月光下会发出幽蓝微光的月光花，或是听到赞美就会轻轻摇曳、叶片变成银白色的米布米宝。
空气中漂浮着一些金色花粉，在光柱中缓慢舞动。
角落里，几株曼德拉草幼苗正安静地待在它们的花盆里，深绿色的叶子肥厚油亮，尚算安分。
此刻，波莫娜·斯普劳特教授——这位与温室几乎融为一体的女巫——正站在一号温室的一张长条木案前。
她的袍子下摆沾着泥点，打着补丁的旧帽子随意地戴在头上。
她手中拿着一个小铲子，小心翼翼地侍弄着面前一盆不断蠕动、并发出轻微“噗噗”声的巴波块茎。
那家伙看起来像一颗黑漆漆、长满脓包的大洋葱，每当斯普劳特教授轻轻触碰它时，它就会收缩一下，从脓包里渗出一些粘稠的、黄绿色的液体，散发出类似汽油的刺鼻气味。
她脚边放着一个龙皮手套和特制的挤压瓶，准备收集这些有用的汁液。
科拉和希维尔走近的脚步声打断了这位女巫进一步的举动。
她直起身子望过来，看到两人严肃的神情，以及科拉手中那份异常厚重的羊皮纸时，温和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
“早上好，孩子们，”她放下小铲子，用一块布擦了擦手，“这是什么？一份特别……有分量的课后论文吗？”
“早上好，斯普劳特教授。”
科拉上前一步，将羊皮纸双手递上，
“这不是论文。这是赫奇帕奇学院一到四年级，绝大多数同学关于黑魔法防御术课程现状的联合陈述与恳请，希望您能过目。”
斯普劳特教授接过羊皮纸，它的重量让她微微挑起了眉毛。
她展开羊皮纸，开始阅读。
随着阅读的深入，她脸上属于温室的和煦暖意逐渐被一种深沉的凝重所取代。
她看得非常仔细，尤其是在读到关于小精灵事件和“情景表演”的部分时，她的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当她看到最后那密密麻麻的签名时，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用指腹轻轻抚过那些墨迹未干的名字，仿佛能感受到其背后所代表的那一颗颗年轻而认真的心。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面前两位学生代表——科拉眼神坚定，希维尔沉静稳重。
她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包含了作为院长对学生处境的忧虑，以及对于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的无奈。
“我知道了，”斯普劳特教授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其中蕴含的力量不容置疑，
“孩子们，你们做得对。将自己的诉求以如此正式、有理有据的方式表达出来，是成熟的表现。
霍格沃茨的每一位教授，首要的职责都是保障学生的安全与尊严，并传授给你们真正的知识。”
她将羊皮纸小心翼翼地重新卷好，握在手中。
“这份‘陈述’，我会亲自与邓布利多校长以及其他院长进行沟通。”
她郑重地承诺道，“请转告休息室里的每一位同学，他们的声音，我已经听到了。学院绝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带着斯普劳特教授郑重的承诺，科拉和希维尔一前一后离开了温室。
室外清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们。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沿着碎石小径走向城堡。
沉浸在联合抗议里的兴奋，在回到现实世界后，似乎也稍稍冷却，让位于更深层次的思虑。
科拉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向身旁沉默的同伴。
她的眉头微蹙，阳光下，那双通常充满自信和活力的眼睛里，此刻沉淀着一丝罕见的沉重忧虑。
“希维尔，”她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如果我们失败了？如果院长和校长的沟通并无结果，或者，更糟——如果这件事最终被洛哈特教授本人知道了……到时候，赫奇帕奇会面临什么？”
洛哈特的小心眼和爱记仇是出了名的。
他或许没有真才实学，但在利用舆论和身份打压学生方面，谁也无法预料他会做出什么。
赫奇帕奇是否能承受住一位教授可能的刁难和报复？
希维尔没有立刻回答。
他停下脚步，目光掠过科拉肩头，望向远处巍峨的城堡，那双总是温和沉静的眼眸里，思绪在缓慢流转。
他似乎并不意外于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科拉，眼神依旧平静。
“我想过。”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动摇，“科拉，我签下名字之前，甚至更早，在响应你的时候就想过了。”
他微微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选择站出来，不是为了制造对立，而是为了维护我们理应获得的东西——安全的课堂，有用的知识，还有……尊严。”
“如果洛哈特教授因此迁怒于整个学院，”希维尔的声音很轻，但没有人会不去认真聆听，“那只会证明我们的抗议是正确的，他确实不配站在讲台上。而到时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几个刚从温室出来、说笑着的低年级赫奇帕奇学生。
“——到时候，我们更需要团结在一起。让所有人都看到，赫奇帕奇的‘温和’，不是软弱，而是选择；而当我们选择坚持公理时，赫奇帕奇远超任何人的想象。”
他看向科拉，嘴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的、带着鼓励意味的弧度：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我们在黑魔法防御术这门课上，完全依靠自己。但这不正是现况吗？至少，我们尝试过用正确的方式去争取过。无论结果如何，我们站在一起，这就够了。”
希维尔顿了顿，继续道：
“我想过最坏的结果，我也愿意承担最坏的结果，所以我才签下了名字。我相信其他签字的学生们也是。”
科拉静静地听着，心中的那点不安，在希维尔清晰而冷静的分析中渐渐沉淀下来。
“你说得对。”科拉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走吧，该去告诉大家院长那边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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