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音不高，却如同平地惊雷，在刚刚经历过血战的谷地中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震惊于我的归来，齐刷刷地转向了站在杨震身后的陈泉！
陈泉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那惯常的和善面具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揭穿后的阴鸷与狠厉。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如同毒蛇。
“王玥！你休要血口喷人！”陈泉厉声喝道，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那日你被歹人掳走，我拼死救援，你如今竟反咬一口？莫非你已投靠了敌人，回来离间我等？！”
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让一些不明就里的镖师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杨震眉头紧锁，目光在我和陈泉之间来回扫视，显然在急速判断。赵猛则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陈泉，虬髯贲张，一时也有些拿不准。
“离间？”我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体内“无相内力”自然流转，一股不同于以往的沉凝气势散发开来，竟让周围嘈杂的议论声为之一静。“陈泉，你袖中扣着的，可是三枚‘玄阴透骨针’？针泛幽蓝，见血封喉，那日暴雨中，你便是用此物偷袭于我！”
我目光如炬，精准地说出了他隐藏的杀器。陈泉脸色再变，下意识地缩了缩袖子。
“还有！”我声音陡然提高，指向地上那些黑衣人的尸体，“这些袭击者，行动有序，配合默契，对我镖队行程、布防了如指掌！若非内部有人通风报信，岂能次次精准设伏？！陈泉，你身为随队郎中，行动最为自由，除了你，还有谁能将消息传递得如此及时？！”
这番逻辑清晰、直指核心的质问，如同重锤般敲在众人心头。许多镖师回想起历次遇袭的蹊跷之处，看向陈泉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惊疑和愤怒。
孙小芹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泉：“陈大叔！你……你竟然……”她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温和待人的长辈，竟是隐藏最深的毒蛇。
陈泉眼见无法再伪装，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破摔的狰狞。他猛地向后一跃，与镖局众人拉开距离，同时袖中寒光一闪，三枚幽蓝毒针已扣在指间。
“不错！就是我！”他嘶声道，声音尖锐刺耳，“玄阴教神威盖世，一统江湖指日可待！尔等冥顽不灵，唯有死路一条！”
“叛徒！拿命来！”赵猛怒吼一声，挥舞双鞭就要上前。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谷地一侧的山坡上，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弩箭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目标直指场中众人！
“小心暗箭！”杨震瞳孔骤缩，挥刀格挡。
这波箭雨来得太过突然、密集，而且似乎早有预谋，并非散射，大部分都精准地射向杨震、赵猛等核心战力，以及——刚刚揭露了叛徒身份，站在相对显眼位置的我！
“王玥小心！”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在我身旁响起。
是孙小芹！她一直站在我附近，此刻见数支弩箭呼啸着朝我射来，她想也没想，或许是出于本能，或许是压抑已久的情感在生死关头彻底爆发，她猛地张开双臂，用她那娇小的身躯，决绝地挡在了我的身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支最为刁钻、力道最强的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轻易地穿透了她匆忙间抬起格挡的左臂，然后余势未衰，狠狠钉入了她的左胸！
“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如此清晰，又如此遥远。
孙小芹的身体猛地一震，张开的双臂无力地垂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那支颤动的箭羽，又抬起头，看向我，脸上没有痛苦，反而露出一个极其复杂、带着解脱、又充满遗憾的笑容。
“王玥……”她的声音很轻，如同梦呓，鲜血迅速从她嘴角溢出，“你……你这个……呆子……我……我喜欢你啊……”
最后几个字，她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眼神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她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小芹！！！”
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我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在她倒地之前，将她那迅速失去温度、轻盈得如同羽毛的身体，紧紧接入怀中。
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瞬间浸透了我的前襟。
她……替我挡了箭？
她说……喜欢我？
那个总是“顺便”给我带东西，总是“恰好”路过我练功地方，总是用那种我读不懂的眼神看着我的姑娘……她……
无尽的悔恨、滔天的怒火、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火山般在我胸腔里爆发！我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眶瞬间赤红！
“啊——！！！”
我仰天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啸，体内原本平和灵动的“无相内力”此刻如同沸腾的岩浆，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疯狂运转！
“陈泉！玄阴教！我要你们偿命！！”
我轻轻将孙小芹尚且温软的躯体放在地上，脱下破烂的外袍，小心地盖在她身上。然后，我缓缓站起身。
一股冰冷、粘稠、宛若实质的杀意，以我为中心，如同风暴般向四周席卷开来！我的眼神，再无平日的温和与懵懂，只剩下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疯狂与暴戾！
我死死盯住了趁乱想要遁走的陈泉，以及山坡上那些正在重新装填弩箭的黑衣射手。
“无影步”催动到极致，我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真身已如同鬼魅般扑向了陈泉！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陈泉大惊失色，指间毒针激射而出！
然而，在我的“无相”感知下，那三枚毒针的轨迹清晰无比。我甚至没有闪避，只是手腕一翻，一股柔韧粘稠的掌风拂出，竟将那三枚毒针卷得偏离方向，叮叮当落地！
下一刻，我已出现在陈泉面前！
“死！”
我并指如剑，蕴含着狂暴“无相内力”的指尖，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刺陈泉咽喉！这一指，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纯粹的速度与力量，以及滔天的恨意！
陈泉慌忙举掌相迎，试图格挡。
“咔嚓！”
指掌相交，发出的却是骨骼碎裂的脆响！陈泉的护体内力在质变后的“无相内力”面前，如同纸糊一般！我的手指势如破竹，直接点碎了他的掌骨，余劲透体而入，狠狠戳在了他的喉结上！
“呃……”陈泉双眼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我为何在短短时间内变得如此可怕。他捂着喉咙，踉跄后退几步，重重倒地，气绝身亡。
一击毙敌！
我甚至没有多看他的尸体一眼，赤红的双目猛地转向山坡上的弩手。
“一个都别想走！”
我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身形再次晃动，扑向了那些正在惊慌后退的黑衣弩手。“无影步”配合着精妙的掌法指法，我所过之处，骨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我没有丝毫留情，每一次出手都直奔要害，将满腔的悲愤，尽数倾泻在这些夺走了小芹生命的杂碎身上！
杨震、赵猛等人看着如同疯魔般大杀四方的我，全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状态下的王玥，那狂暴的气势，那狠辣果决的手段，与平日判若两人。
杀戮，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当最后一名黑衣弩手被我拧断脖子，软软倒下时，整个谷地，除了镖局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再无其他声响。
我站在尸横遍野的坡上，浑身浴血，大部分是敌人的，也有我自己的——狂暴运功和不顾自身的打法，让我也受了些内伤。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冲刷着我脸上的血污，却冲刷不掉心中的剧痛与冰冷。
我缓缓走下坡，回到谷地中央，走到那个被我的衣袍覆盖的娇小身影旁。
我慢慢跪了下来，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拂开沾在她苍白脸颊上的几缕湿发。
那张曾经洋溢着活泼笑容的脸，此刻一片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只是胸口那刺目的箭杆和凝固的暗红血迹，残酷地提醒着我，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芹……”我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对不起……是我太笨……是我……来晚了……”
泪水，混合着雨水和血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我一直以为，江湖路远，儿女情长于我而言太过奢侈。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格格不入的异乡客，首要任务是活下去，变强，弄清楚一切。
直到此刻，直到这个活泼明媚的姑娘，用最决绝的方式，将她的心意烙印在我的生命里，然后永远地离开。
我才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失去了玄冲师父（生死未卜），失去了罗蛮哥（重伤难愈），如今，又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悄悄喜欢着我的姑娘。
这该死的江湖！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心里的痛，远比这强烈千倍、万倍！
杨震默默走到我身边，重重地叹了口气，大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无声地传递着安慰与力量。
“王小兄弟……节哀。”他的声音带着沉痛，“小芹她……是个好姑娘。”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跪在雨中，守着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
雨，越下越大，仿佛苍天也在为这朵过早凋零的娇花垂泪。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那个曾经还带着一丝现代青年懵懂与乐观的王玥，已经随着孙小芹的逝去，一同死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心中刻满了伤痕与仇恨，背负着更多责任与愧疚，注定要在血与火中前行的——复仇者。
我的路，还很长。但前方的黑暗，似乎更加浓重了。而支撑我走下去的，除了最初的信念，如今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名为“复仇”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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