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绝握着玉简的手指微微收紧，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缓缓将玉简放回书架，转过身，迎向幽骸那双幽绿的眸子。
“只是好奇。”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毕竟，我刚从那里逃出来。”
幽骸发出低沉的轻笑，从阴影中缓缓踱出，枯瘦的手指拂过书架上的卷轴，带起细微的尘埃。“好奇是好事，但有些真相，知道得太早，反而会成为催命符。”他的目光扫过凌简，“黑狱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牵扯的因果，也远非你现在能承受。”
凌绝沉默。他知道幽骸说得有道理。那玉简中只言片语透露的“帝尊”、“太古魔念”、“诸天罪徒”等信息，已然超出了他目前的认知范畴，每一个词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重量和危险。
“你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幽骸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转而说道，“是时候开始我们的‘交易’了。”
凌绝眼神一凝：“你要我做什么？”
“第一件事，很简单。”幽骸摊开手，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刻满诡异符文的石头出现在他掌心。这石头一出现，便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波动，与凌绝体内的煞气产生微弱的共鸣，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躁动感。
“这是‘扰魂石’，能放大和干扰神识与负面情绪。”幽骸将石头抛给凌绝，“拿着它，运转你的功法，尝试去控制你体内的煞气，而不是被它控制。什么时候你能在这扰魂石的影响下，保持心神清明，煞气运转如意，什么时候就算你完成了第一步。”
凌绝接过石头，入手冰凉，那扰魂的波动立刻顺着掌心试图钻入他的识海，引动他体内原本平稳的煞气再次隐隐躁动起来。他立刻运转《燃血功》进行压制。
“就在这里？”他看向幽骸。
“就在这里。”幽骸的身影再次缓缓退入阴影，“我不会打扰你。提醒你一句，煞气源于杀戮与负面情绪，但掌控它的核心，并非压抑，而是理解与驾驭。将它视为工具，而非主宰。若你失败，彻底沉沦……我会亲手了结你，免得你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出去丢人现眼。”
话音落下，他的气息彻底消失在石室中，只留下凌绝一人，以及手中那枚不断散发着扰魂波动的黑石。
凌绝看着手中的扰魂石，眼神冰冷而专注。他明白，这既是考验，也是教导。幽骸在用最直接危险的方式，逼迫他快速掌握控制煞气的法门。
他没有犹豫，盘膝坐下，将扰魂石置于身前。随即，全力运转《燃血功》，并主动放开了对体内煞气的一部分压制！
“嗡——！”
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扰魂石的波动与凌绝主动引动的煞气瞬间结合，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无数混乱的幻象和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他的识海！战场上死者的哀嚎，风狼嗜血的绿瞳，炎国骑兵狰狞的面孔，青岚宗弟子贪婪的眼神，还有地底那恐怖怪物的咆哮……甚至包括前世作为杀手时那些被深埋的冰冷记忆，全都翻涌而上！
杀！杀！杀！毁灭一切！吞噬一切！
暴戾的杀戮欲望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理智，体内的煞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几乎要冲破功法的束缚！
凌绝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再次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眼角甚至有血丝渗出。他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如同被困住的野兽。
不能失控！绝对不能！
他紧守识海中那一点清明，疯狂运转《燃血功》，试图将那狂暴的煞气重新纳入掌控。但扰魂石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放大着他的每一个负面念头，让他的努力变得异常艰难。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在失控的边缘挣扎回来。他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穿刺。
时间在这痛苦的拉锯战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凌绝已然汗出如浆，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冷静。
他开始尝试理解幽骸的话。不再一味地强行压制煞气的躁动，而是去感受和分析它。煞气因何而动？因杀戮的回忆？因死亡的恐惧？因愤怒与不甘？
他发现，每当那些负面情绪被扰魂石引动时，煞气便会随之暴涨。而若是在情绪升起的刹那，便以绝对的冷静将其“审视剥离”，煞气的躁动便会减弱一分。
这是一种极其精妙的操控，需要对自身情绪和意念有着极致的掌控力。而这，恰恰是身为顶尖杀手的凌绝，所具备的最强天赋！他早已习惯将各种情绪剥离，只留下最冰冷的计算和执行。
他开始尝试，将煞气视为手中的刀，将那些被引动的负面情绪视为需要斩杀的目标。
“斩！”意念如刀，斩断因回忆而生的波澜。
“断！”冷意如冰，冻结因恐惧而起的躁动。
渐渐地，他周身那狂暴外溢的煞气，开始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缓缓收敛凝聚，虽然依旧冰冷暴戾，却不再无序扩散，而是如同听话的猎犬，盘踞在他周身，蠢蠢欲动，却等待着他的指令。
他身前的扰魂石依旧在散发着波动，但对他心神的影响已然大大减弱。
终于，凌绝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一抹血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深邃的冰冷。他伸出手，指尖一缕凝练如实质的血煞之气缭绕跳跃，如臂指使。
他成功了。
虽然只是初步掌控，距离真正的心随意动还有差距，但已然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他找到了驾驭煞气的正确方向——绝对的冷静，而非压抑。
“还不错。”幽骸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比我想象的要快一点。看来你这小子，天生就适合走这条路。”
凌绝收起煞气，拿起那枚扰魂石，发现其表面的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丝。他将其递还向阴影处。
幽骸并未现身，只是淡淡道：“留着吧。以后修炼时常用，对你稳固心神有好处。”
凌绝也不客气，将石头收起。
“第一步你算通过了。”幽骸继续说道，“现在，是第二件事。你需要真正熟悉你的‘伙伴’。”他指的是血戮战刀。
“它煞气太重，我无法完全掌控。”凌绝坦言。之前初步认主已是极限。
“那是因为你还没得到它的‘认可’。”幽骸道，“煞兵有灵，尤重杀伐。普通的温养祭炼效果有限。你需要用真正的战斗和杀戮去喂养它，理解它的‘意’。”
“去哪里战斗？杀谁？”凌绝问得直接。
“外面有的是目标。”幽骸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大炎国的巡逻队，青岚宗的搜查弟子，还有……一些盘踞在附近，不怎么听话的小妖小怪。你可以把它们，当作你练刀的靶子。”
“你会帮我善后？”凌绝看向阴影。出去杀戮，必然引来更大的关注。
“只要你做得干净利落，别闹出太大动静，尾巴我会帮你处理。”幽骸道，“这也是对你隐匿和刺杀技巧的考验。记住，你现在还不是横行无忌的时候。”
凌绝明白了。这是要他去做清道夫，同时磨练自身。
“好。”他没有丝毫犹豫。杀戮，本就是他最熟悉的事情。
“记住，‘血戮’渴饮强者之血，但更重杀戮的艺术。一味蛮干，只会沦为刀奴。”幽骸最后提醒了一句，便再次沉寂下去。
凌绝站起身，握住血戮的刀柄。冰冷的煞气顺着手臂蔓延，却不再带来疯狂的冲动，反而有一种血脉相连的契合感。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外面的具体布防情况。
他走到书架旁，开始翻阅那些卷轴和玉简。除了关于黑狱的秘辛，这里还有不少关于周边地域风物、宗门势力、妖兽分布的记载，甚至有一些零星的修炼笔记和法术口诀，大多偏向隐匿、刺杀、阵法类，虽然品阶不高，却极为实用。
显然，幽骸在此蛰伏多年，并非无所事事。
凌绝如同海绵吸水般，快速记忆和吸收着这些知识，不断完善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对当前局势的判断。
根据资料显示，黑山古战场范围极大，周边区域除了大炎国和大沧国的军队时常冲突外，还有几个小修仙家族和散修聚集地，鱼龙混杂。青岚宗是附近一带最强的修仙宗门，门内有筑基期长老坐镇，甚至可能有金丹老祖闭关。
他现在的能力，对付炼气中后期尚可，遇到筑基期，必死无疑。
必须谨慎。
他选定了一个目标：位于黑山战场边缘一处峡谷内的“腐狼巢穴”。那里盘踞着一群变异的腐齿妖狼，头狼据说有炼气六层的实力，时常袭击过往旅人和落单士兵。无论是大炎还是大沧，都对这群妖狼颇为头疼。
拿它们开刀，既能练手，获取妖兽材料，也不容易立刻引来两大势力和宗门的重点关注。
制定好计划，凌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检查了一下自身的装备：血戮刀、扰魂石、几瓶煞髓和石髓乳，一些金疮药以及得自青岚宗弟子和黑狱的零碎物品。
然后，他走到石室入口，按照幽骸之前所示，打出几个法诀。
洞口的光幕泛起涟漪，露出外面的景象，正是夜晚，月黑风高。
凌绝如同融入暗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在他离开后不久，幽骸的身影缓缓在石室中凝聚。他走到书架前，拿起那枚记载着黑狱信息的古老玉简，幽绿的目光闪烁不定。
“帝尊……魔念……封印……”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凝重，“时间的齿轮似乎又开始转动了……这小子，会是破局之人，还是……又一枚被卷入漩涡的棋子？”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壁，望向远方，那里是青岚宗的方向。
“青岚宗……那些老家伙，最近似乎也在暗中搜寻着什么……难道他们也察觉到了什么？风暴……要来了吗？”
石室内，只剩下他低沉的呢喃和永恒的寂静。
而此刻，凌绝已经根据脑海中的地图，如同最老练的猎手，悄然逼近了腐狼峡谷。夜风中，隐约传来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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