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江公交公司扩招的消息，还是苏晚星从年前旧报纸堆里和上辈子的模糊记忆里推测出来的。
搁前世，她哪会留意这些？这一世买报是存了点心思让她留意林风或周雅雯可能打来找她的电话。
没想到，这习惯倒养成了。每天翻翻那几张印着油墨的纸，竟成了她窥探这时代脉搏的窗口。
报纸上连篇累牍的，都是发展的号角。去年年底那则消息她尤其留心：《云江市第十二届人民代表大会第十三次会议通过〈云江市旅游管理条例〉》，后面还跟着一行小字——“经云泽省人大常委会批准，自2000年5月1日起施行”。再结合市里零零散散透出的风声，苏晚星心里有数了：今年云江的游客，铁定要暴涨！游客多了，公交车能闲着？运力不提升才怪！
她现在还没什么人脉，这些门道，只能靠自己盯着报纸，再拼凑点“未来”的记忆，一点点磨出对时局的敏感。
苏晚星感觉自己像块干透了又拼命吸水的海绵，不光是恶补那些落下太久的高中课本，还有这汹涌变化的世道和经济动向。
苏卫民揣着女儿“分析”出来的消息，鼓起勇气去了云江公交公司面试。
人事科那位戴着眼镜的中年负责人，看到这个操着外地口音的汉子递上报名表时，脸上是实实在在的诧异。
一来，这种内部消化为主的招工消息，通常都是本地人亲戚朋友间先传开，最后才在报纸中缝或者布告栏贴个通知；二来，一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敢直接上门竞争，这份胆气，少见。
面试结果当天没公布，苏卫民心里七上八下，但总归是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来点光亮。他走出公交公司大门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压在眉头几个月的愁云也淡了。
苏晚星这边，高二下学期已经开学。凭着上学期期末考连续霸榜年级第一的成绩，她终于如愿转进了上辈子梦寐以求却失之交臂的文科一班。
欣喜吗？自然有。但重生以来经历的风浪已经太多，这曾经无比在乎的“进一班”，此刻竟显得有些平淡了，像完成了一项计划中的任务。
不过，一班的氛围确实不同。少了三班那种松散和喧闹，空气里都绷着一股学习的弦。老师讲课，时不时就带出些课本之外的、更深的难点。高二下学期，高中课程基本就要收尾，下学期高三纯粹是复习冲刺。
苏晚星不敢松懈，埋下头，继续啃她的书山题海。
一班的学生们上学期已经磨合熟了，苏晚星原本担心自己这个“空降兵”会格格不入。不知是班主任蒋老师私下嘱咐过，还是班长文丽天生就是个热心负责的人，苏晚星竟意外地、还算顺利地融入了这个集体。没有想象中的排挤，只有一种淡淡的、以学习为重的接纳。
倒是陈小雨那里，情况有点糟。没了前世孙瑶那场恋爱脑将事情捅到学校引发的闹剧，关世杰脚踏几条船的真面目还是暴露了，这对陈小雨打击不小。
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课间总爱拉着小姐妹往一班门口晃，或者认高年级的“哥哥”，但整个人也蔫了，像霜打的茄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劲，连课间广播体操都做得有气无力。
这天放学，苏晚星在校门口堵住了耷拉着脑袋的陈小雨。“走，去逛逛？”苏晚星指了指校门外那条熟悉的商业街方向。
陈小雨猛地抬头，眼神里全是警惕，像只受惊的猫：“你又想干嘛？！”
正月和苏晚星一起逛街的“惨痛教训”记忆犹新，她可长了一百个心眼子。
苏晚星看她这副炸毛的样子，反倒觉得有点好笑，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暖意。
她想起前世自己小产后躺在床上，虚弱得下不了地，家里乱成一团，夏维新还嫌她恢复太慢。是陈小雨，拎着几个苹果来看她，把夏维新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临走时还悄悄在她枕头底下塞了卷皱巴巴的钱——两张一百的。
那时候，陈小雨自己日子也紧巴巴的。跟她妈一样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苏晚星觉得不能让她继续这么消沉下去。现在她对“谈恋爱”心灰意冷，是个拉一把的好时机，等缓过劲来，万一又掉进另一个坑呢？
自己必须“趁虚而入”。
陈小雨一路狐疑地跟着苏晚星走进那家熟悉的、挂着亮晶晶小饰品的“晶晶亮”饰品店。店面不大，玻璃柜台里摆满了各种发卡、手链、项链。
陈小雨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柜台一角，一条细细的银色水波纹项链，坠着颗小小的、切割面很多的仿水晶，在灯光下闪着廉价但好看的光。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多停了几秒。
苏晚星看在眼里，没说话，直接指着那条项链对柜台后嗑瓜子的营业员大姐说：“麻烦拿这条看看。”
营业员大姐懒洋洋地放下瓜子，用钥匙打开玻璃柜门，取出项链。苏晚星接过来，很自然地递给旁边还在发愣的陈小雨：“喏，试试？”
陈小雨完全懵了，下意识接住。冰凉的链子躺在手心，她更懵了：“你……你什么意思？”
“送你的。”苏晚星语气平淡，掏出钱包——一个洗得发白的旧人造革钱包，数出几张十块二十块的票子递给营业员。那时候，这种小饰品店的东西，几十块就能买一条不错的。
陈小雨盯着手里饰品盒，像捧着个烫手山芋，迟迟没动。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画面：也是在这条街，关世杰陪她逛，她当时就看中了这条，指着说好看。
关世杰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带着一种她当时觉得特别“成熟稳重”的语气说：“小雨，我不喜欢太物质的女孩。”她当时羞愧得脸都红了，赶紧把手缩回来，觉得自己真不懂事。
“怎么了？不喜欢？”苏晚星看她发愣，问道。
反正最狼狈的样子都被苏晚星见过了，陈小雨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地把关世杰的事说了出来，语气又委屈又带着点自嘲：“……他就这么说的，嫌我物质！”
苏晚星听完，没忍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陈小雨脸“腾”地红了，像被踩了尾巴：“你笑什么！看我笑话是不是？”
“笑他。”苏晚星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只有自己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张口闭口说女人物质。这就好比，”她顿了顿，找了个更直白的说法，“一个有才华的人，巴不得别人欣赏他的才华；一个长得帅的，就希望别人看上他的脸……一个真正有钱有本事的，根本不怕你物质，他只怕你不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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