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也收敛了笑容，朝着两位上司认真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佐藤美和子利落地打开随身携带的笔录本，语气干练却不失温和：“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但关于昨天的爆炸案，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再向你们确认一下，尤其是伊达前辈，你当时是最接近现场核心的人。”
“我明白，”伊达航的神色迅速凝重起来，那双锐利的眼睛因受伤而略显疲惫，但依旧透着刑警特有的专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询问在消毒水味和若有似无的水果清香中展开。
目暮警官先是沉重地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显然被这起案子困扰得不轻：“那个炸弹犯……就像人间蒸发后又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从他上次在摩天轮事件后逃脱至今，我们投入了大量警力，却查不到他任何踪迹。但他再次出现时，那种举止疯癫、语无伦次的状态……完全超出了普通罪犯的范畴。伊达，你和他正面交锋过，除了明显的精神异常，有没有注意到他身体上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
伊达航身体微微前倾，努力回忆着那惊心动魄的每一帧画面，阳光照亮他额角的一块新鲜擦伤。“他的眼神非常涣散，没有焦点，嘴里反复念叨的就是那几句，根本没法正常沟通，身体的话……”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了一下，“我尤其注意了他的手——他用来持刀挟持小岛小姐的那只手动作非常僵硬，另一只手则几乎一直蜷缩在身前，手腕处裹着很厚很脏的纱布，看起来完全使不上力，而且形状……有点不自然。”
“一只手严重受伤，几乎废用？”佐藤警官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同时抬起头，目光锐利，“以他那种精神崩溃的状态，加上如此明显的手部伤残，要独立完成制作、安装并捆绑那样结构复杂、威力不小的炸弹，从技术层面和实际操作上来看，可能性极低。伊达前辈，基于你的现场观察，你判断存在同伙协助或操纵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认为可能性非常大，”伊达航的语气十分肯定，带着多年刑警的直觉和经验，“那炸弹绝不是临时拼凑的土制品，看起来相当专业。一个手部重伤、精神恍惚近乎崩溃的人，如果没有外力帮助，我实在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完成这一切的，他更像是一个……被推出来的牺牲品。”
目暮警官面色沉重地点点头，指节下意识地敲着膝盖，转而提到了另一个让他困惑的点：“还有技术科的小岛惠子……她是文职人员不假，但毕竟是警察，受过基本训练。面对持刀挟持，即使因为恐惧而反应不及，基本的挣扎、呼救，或者利用身体重心制造点麻烦的本能反应总该有——但根据现场多位目击者的统一描述，她从被挟持到最后……几乎呈现出一种完全的、异乎寻常的虚弱和顺从，没有任何有效的反抗动作，这太不合常理了。伊达，你尝试靠近谈判时，距离比较近，有没有从她的状态里看出些什么？比如眼神是否涣散、呼吸是否异常，有没有被下药后常见的那种肌肉松弛的迹象？”
伊达航沉吟了片刻，组织着语言，既不能暴露自己的怀疑，又要提供有价值的观察：“当时情况万分紧急，我的注意力绝大部分被炸弹犯和他身上那圈危险的爆炸物所吸引，必须优先评估即时的威胁，所以没有特别近距离地、仔细去观察小岛小姐的面部表情细节。”他话锋一转，谨慎地补充道，“但她整体的状态确实给人一种……‘软绵绵’的感觉，几乎是被拖着移动，缺乏一个活人应有的张力。现在冷静下来回想，那种无力感，不太像是单纯被吓懵了，更像是……她的身体机能本身出了什么问题，无法响应大脑的指令，不排除是药物的影响。”
“我们已经安排了对小岛警官的遗体进行最详细的毒理学检测，”佐藤警官合上笔录本，语气中带着不肯定，“但是那么近距离的爆炸，希望能查明她当时身体的确切状况吧。”她顿了顿，眉头也蹙了起来，流露出纯粹的困惑，“而最让人费解，甚至有些……不寒而栗的一点是，那个炸弹犯为什么像复读机一样，声嘶力竭地、固执地要求见松田？松田警官他……牺牲的事实，在两年前是经过确认并通报全体的。这个疯子为什么会提出这种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要求？伊达前辈，他除了疯狂喊名字，还有没有吐出过别的词句？哪怕只言片语——比如，他凭什么认为松田没死？或者他在哪里‘见过’他？”
伊达航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悲伤、愤怒与巨大的不解，这些情绪对他此刻的身份和处境而言无比自然：“没有，完全没有逻辑可言。他就是陷在那个唯一的念头里，反复地、偏执地咆哮，要见松田阵平，说他没死……根本听不进任何外界的声音，无论是安抚、劝说还是警告。我也完全无法理解，这……这简直是对逝者最大的不敬和折磨。”他的拳头微微握紧，手背青筋隐现。
一旁的萩原研二也适时地垂下眼帘，长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被单，指节泛白。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完美地演绎了重伤未愈又受旧事刺痛的感觉：“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提起小阵平……人都已经不在了……”他的表演毫无破绽，将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严密地封锁在平静的海面之下。
目暮警官看着两人脸上真切的悲恸与困惑，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要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气氛：“好了，这些疑问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给你们，也给所有同事一个交代。你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安心养伤，把身体彻底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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