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带着沉重的数据和更加沉重的心情返回了临时营地。仪器记录下的辐射指数高得骇人，土壤样本里检测出的异常能量残留也远超安全标准。
队员们脱下防护服时，脸上都带着疲惫和后怕，即使隔着厚重的防护，在那片死地边缘待上几个小时，也让人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不适和压抑。
领队的工程师将初步报告汇总，脸色凝重地对慕昭曦说：“慕顾问，数据已经同步传回京都了。这里的情况比档案记录的还要糟糕，核心区域的辐射和能量污染几乎没有任何衰减迹象，反而有些地方还在缓慢增强…这地方，绝对不能再让任何人靠近了。”
慕昭曦点了点头，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并非因为辐射，而是因为那深埋于黄土之下的记忆洪流带来的冲击。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知道了。通知大家，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整一天。明天开始，我们勘察周边区域，寻找可能的安全通道和未被污染的水源点，避开山谷核心。”
“明白。”工程师松了口气，似乎很庆幸不用再靠近那片死亡区域，“我会建议上面，所有新的交通线路规划，必须彻底绕过‘寂灭之谷’，至少保持五十公里以上的安全距离。”
这个决定很快传达下去，队员们对此毫无异议，甚至感到庆幸。
夜幕降临，营地点起了篝火和照明灯，但气氛依旧有些沉闷。没有人多说话，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噪音和远处荒野的风声。
慕昭曦没有参与队员们的简单晚餐。她借口需要整理报告，独自一人离开了营地，朝着京都的方向，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之中。她归心似箭，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灵力在体内流转，让她在山地间如履平地。
直到远远看到京都那熟悉的、被各色灯光勾勒出的轮廓，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但那份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沉重感，却丝毫未减。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他们租住的那栋小楼。
楼下地下室的灯还亮着，隐约传来卫寒碣和代号“顾归”的机器人讨论技术问题的声音，还有工具轻微的碰撞声。顾星宇本人似乎不在，可能又窝在哪个角落捣鼓他的回家大计。
慕昭曦没有下去打扰他们。她轻轻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楼下细微的声响，也仿佛暂时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房间里的布置简单而整洁，带着她个人清冷的气息。
她走到窗边，没有开灯，只是望着窗外。京都的夜景依旧璀璨，如同一片不会熄灭的人间星河，温暖而充满活力，与她刚刚离开的那片绝对死寂、只有黄土和辐射的荒原形成了太过鲜明的、令人心悸的对比。
就是这片璀璨之下的人们，有多少还记得，或者说，愿意记得，那片土地的惨烈牺牲才换来了如今的灯火？
她缓缓靠在窗边，身体微微下滑，最终抱膝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这个动作让她感到一丝脆弱的安心。
白日里强行压制的情绪，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片土地的滚烫与死寂，但脑海里翻腾的，却是十六年前那血火交织、震耳欲聋的画面。同门临终前的呐喊，师尊力战不屈的背影，漫天飞舞的符箓光芒与冰冷致命的异星射线交错…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和血腥气，几乎让她窒息。
那么多人，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就那样永远地留在了那里，化为了黄土的一部分。
而活下来的人呢？小师弟修为尽失，身陷囹圄，如今虽获自由，却不得不藏身于此，对着冰冷的机器倾注心血；墨师姐只剩一缕残魂，寄居她体，连自身形态都难以维持；她自己道心蒙尘，心魔蠢蠢欲动，前路迷茫…
还有那些散落各处的幸存者，那些像凯洛斯一样挣扎求存的“遗落之民”…
为什么…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原本算的上仇敌的几种修道，都已经联合在一起，却只能将将打过；现在外来者还要卷土重来，这次真的只能靠顾星宇和凯洛斯带来的科技了，他们已经十不存一了。
思绪飘远，又回到了更久远的过去。仙门之中，云海翻腾，仙鹤清唳。师尊严厉却关切的教导，师兄师姐们的笑闹，那些为了抢一颗灵果、一张符咒而追打嬉戏的无忧岁月…演武场上那个炸了白玉池、弄得长老一身淤泥的荒唐场景再次浮现，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那时只觉得师尊的责罚是天大的事，面壁思过漫长难熬。可现在回想起来，那竟是生命中最为轻松、明亮的时光。
曾经的他们都不会想到会有现在这样的一天，最多也是想着自己后面要独立出宗门，在山野里面隐居，或许有徒弟或许没有，但是一定是潇洒自在的。
而不是现在这样的，为了短暂的和平献出一切，难道真的要屈服于那些人？慕昭曦是不甘心的。
一滴温热的液体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没入衣襟。她没有出声，只是将脸深深埋入膝间，肩膀微微颤抖着。
在这个无人看到的角落里，在这个远离了战场也远离了昔日仙门的现代房间中，她终于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深藏的脆弱与无尽的哀思。
窗外，京都的灯火依旧通明，车流如织，演绎着这个时代的繁华与喧嚣。窗内，一片寂静，只有无声的泪水和无边无际的思念，在默默流淌。
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她依旧必须是那个冷静、坚韧的慕昭曦，必须去面对一切挑战。但在此刻，就让她稍微…休息一下。
体内的灵力似乎感受到了主人低落的情绪，运转也变得有些迟滞。唯有那心魔，在感受到这股浓郁的悲伤与负面情绪时，反而更加活跃，低语着放弃、毁灭与放纵，诱惑着她沉溺于痛苦之中，以此换取更强大的、足以抹平一切痛苦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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