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三司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东宫、六皇子住所、四皇子住所、明慧公主、明慧驸马与楚玉寝殿的门陆续被敲响。
错综复杂的关系和证据悄然出现，惊得人一身冷汗。
烛火摇曳。
皇城司指挥使樊诚跪在御案前，头颅深埋几乎触地，他的声音艰涩，带着赴死般的决心，一字一句的汇报最新查案的发现。
“经过排查安宁公主身边的关系网，我们最终查获…目前所有线索都指向…指向明慧公主殿下。她曾雇佣会拳脚功夫的市井之徒，于围猎之日惊吓安宁公主，但…我们查到当时那批人被换了，而且…那批人近一个月全都陆续身亡，只追查到，银钱下落。”
话音落下，养心殿内陷入了一种死寂。
樊诚觉得自己真的很背，当初抽签抽到明慧公主和太子殿下，谁曾想真的就让他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就这么一点蛛丝马迹再查起来竟格外的容易，仿佛就等着他去查。
难怪两个老狐狸不愿意往上查，现在真的查到了，他感觉自己快没命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
皇上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
只有站在近处的内侍可以看到，陛下扶在龙椅上的那只手，手臂上青筋暴起，正以一种可怕的频率微微颤抖着。
“明慧…”
皇上终于开口，但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咀嚼这个身份带来的讽刺意味。
“朕的好女儿，明慧！”
猛然间，他一挥袖袍，哗啦一声，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和笔墨纸砚，尽数掀飞在地，发出一片巨响。
砚台落在樊诚手边，溅出一大片墨汁，很快他的官服被墨晕开一大片狰狞的污迹。
内侍赶紧跪下，口中喊着“陛下息怒。”
“她怎么敢！！！”
皇上的怒吼如同困兽的咆哮，终于冲破伪装，他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樊诚。
“那是他姐姐！是朕的女儿！她竟然因为区区嫉妒，就敢…就敢…”后面的话，他几乎说不下去。
谋害皇嗣，手足相残，这是皇室最大的丑闻，也是最大的禁忌！
愤怒过后，是深深的疲惫与心寒。
他想起明慧娇憨的模样，想起皇后对两个女儿的宠爱，也想起年儿落水的绝望，还有形容枯槁的驸马和几乎哭死的小宫女，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嫉妒，多么可笑！
“…证据确凿吗。”他的声音逐渐沉稳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
“回陛下，人证虽已全部身亡，但找到了其中一个的家人，物证也…清晰明确。”樊诚硬着头皮又补充道“但，但明慧公主安排之人确实被尽数替换，真凶另有其人，公主殿下…或许是被人利用。”
“利用？”皇上嗤笑一声，充满悲凉和讽刺“若非她心生恶意，授人把柄，又怎会被人利用？她递出去的刀，和亲手杀人又有何区别！”
一掌重重拍在案上，他稳住身形，良久后，他喊道 “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
“派人即刻包围明慧公主府，将所有人分开看押，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出入！”随后，他又补充道“隐秘出发，莫要声张。”
“传旨，召皇后。”
下完命令，皇上缓缓坐回龙椅，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挥挥手，樊诚和内侍们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留下满地狼藉。
樊诚出了皇宫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身冷汗，抬手擦了擦额头，汗水混合着墨汁变成一团污糟，他回头看看这繁华的宫殿，叹了口气，摇摇头无奈的走了。
皇后踏步走进养心殿的时候，还在思考发生了什么。
刚刚接到传旨，她就慌忙赶来，恰好看到大批侍卫朝宫外走去。
一进殿门就看到由地面一路至御案散落的折子和笔墨，再看到皇上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脸和冰冷的气息，她有些提心吊胆。
“陛下…”
皇上听到这一声轻柔的陛下时缓缓睁开眼，从那双眼里，皇后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和痛苦。
他未说一句话，只将刚刚樊诚呈上来的那份奏报，扔到皇后脚边，“打开看看。”
皇后的手指微颤，俯身捡起奏报，她的目光急速扫过上面的字句，每多看一行，脸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直到最后，惨白如纸。
她的手，几乎要握不住那几张轻飘飘的纸。
“不…不可能…”皇后跪倒在地，像是不愿相信这一切，“明慧…明慧从小到大最懂礼仪，也只有在我面前会骄纵一些，她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人陷害啊，陛下！”
“陷害？”皇上终于开口“你是说雇凶害人，是别人陷害她的吗？你是说她因嫉妒想要恐吓自己的姐姐是别人陷害的吗？！”
“她，她不是有心的，她只是被人利用了！”皇后慌不择路，只有抓住奏报上唯一一句可能脱罪的话。
皇上的声音陡然拔高“是！是利用！可这刀子实打实的是她递出去的！她明知道年儿和驸马不会武！是她给了真凶可趁之机！朕的女儿，沉入冰湖，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皇后抓住皇上的衣袍，泪如雨下“陛下，求您开恩，求您…明慧她不懂事。”
“不懂事？”皇上猛然甩开她的手，“一条人命！一个公主的命！就被你一句不懂事就想盖过吗？一个被利用就可以揭过吗！”
他的怒吼在殿中回荡。
皇后绝望的看着他“年儿已经薨了，难道，您要杀了明慧吗？为了年儿，杀了我们的明慧吗？！”
皇后的这句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他内心最矛盾、最痛苦的角落。
“正因为她是你的女儿，是朕的女儿，她才更不能被饶恕。”
他的声音恢复平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皇室自身都罔顾纲法，朕，如何治理天下？”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
皇后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浑身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发出无声的恸哭。
养心殿内，无限的沉默滋生了帝后之间无形但深不见底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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