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声站在遗迹出口的平台上，左手还插在终端接口里，掌心一阵发麻，像是有细小的电流在皮肤下窜来窜去。他慢慢抽出手指，指尖微微颤抖，机械关节发出低低的嗡鸣声，像一只疲惫的鸟在轻喘。
刚才那一幕画面，是他童年里唯一一次没被关在实验室的日子。阳光洒在草地上，风吹得树叶沙沙响，他光着脚在林子里跑，身后传来妹妹清脆的笑声。那段记忆本该被系统当成垃圾删掉，可他却主动把它调出来，当作通关的代价，交给了谜题核心。
值吗？他不知道。
但如果再选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干。
石室深处，那块旋转的星核碎片已经安静地躺在他的收纳匣里，表面流转着淡淡的符文光芒，像是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整个遗迹开始轻轻震动，墙上的古老文字一个个熄灭，只有通往外界的通道亮起微弱的蓝光，仿佛在催他快点离开。
但他没动。
左眼的机械虹膜还在闪红光——那是情绪过载的警告。他闭了闭眼，强制重启视觉系统，红光短暂消失，可三秒后又跳了出来。
“系统提示：记忆损耗12.7%，情绪波动异常，建议立即休眠修复。”
他冷笑了一声，抬脚往前走。
修复？现在哪有时间休息。江星澜那边应该也快完成了，陆沉渊虽然没发信号，但从他之前的行动节奏来看，肯定不会慢。三个人各自执行任务，谁先拿到东西，就得扛起接下来的所有压力。
他走出主厅，通道两边的浮雕开始裂开，碎石不断掉落。头顶的横梁发出吱呀的呻吟，整座遗迹眼看就要塌了。他加快脚步，机械腿踩在地面发出稳定而规律的声音，每一步都精准避开那些松动的区域。
转过最后一个弯，出口就在眼前——一道半圆形的光门悬浮在断崖边，外面是灰蒙蒙的天和翻滚的乌云。只要穿过它，就能到达撤离点。
可就在他准备迈步的瞬间，光门忽然扭曲了一下。
不是故障。
是有人从外面改了频率。
顾寒声猛地停下，右手迅速按住腰间的脉冲枪。他没有拔枪，而是立刻接入腕部终端，查看光门信号源。屏幕上跳出一串加密数据流，正试图覆盖原有的通信协议。
这不是天枢阁的手法，也不像星渊商会的风格。
倒有点像……某种古老的权限指令。
他盯着那串字符，瞳孔微微一缩。
这代码结构，竟然和他之前破解第二层谜题时看到的能量图谱，有七分相似。
难道说，这扇门还能被别人远程控制？
他马上反向追踪信号来源，却发现对方用了九重跳转，根本找不到真实位置。更奇怪的是，每次他尝试回溯数据，都会跳出一段残缺的音频——
“……你是否愿背负遗忘？”
是最后那个问题的声音。
可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皱眉，正想切断连接，忽然心里一沉。
心跳，慢了半拍。
不是错觉。
他的机械心脏本该保持每分钟七十下的稳定频率，可刚才，确实停顿了零点三秒，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胸口的共生装甲接缝处，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旧裂痕，是从小时候实验留下的伤。此刻，裂痕内部泛出一丝极淡的银光，转瞬即逝。
“警告：检测到未知能量侵入，来源不明。”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道光门。
如果说之前的谜题是在考验智慧和意志，那眼前的这一幕，更像是某种……筛选机制的延续。
你不只是要解开谜题。
你还得活着走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敲击，把刚拿到的星核碎片信息打包加密，设置成自动发送，目标是江星澜预留的临时频道。就算他出事，至少这份资料能传出去。
做完这些，他抬起左手，对着光门前的空气猛然一划。
虚拟界面弹出，他输入命令：“模拟古神语最高权限密钥，启动应急通行协议。”
系统沉默两秒，跳出红色提示：【权限不足】
他不意外。
再次输入：“以‘终结者’身份申请通道开放。”
依旧被拒。
第三次。
他盯着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
“我愿以记忆为代价，换一个清醒的世界。”
这一次，界面黑了一瞬。
随即，一行字缓缓浮现：
【验证通过。路径已解锁。】
光门恢复平稳，柔和的蓝光铺展成一座能量桥，通向外面。
顾寒声却没有立刻走。
他知道，这种级别的系统不会轻易放行。刚才那句话，不只是答案，更像是一份契约。而签下契约的人，往往要付出比想象中更多的东西。
他摸了摸胸口的裂痕，然后迈步踏上光桥。
每走一步，脑海里就闪过一个片段。
七岁那年，实验室的门第一次打开，他以为自己能逃出去，结果只是被带到另一个房间继续做测试。
十二岁，妹妹躺在培养舱里，全身插满管子，他隔着玻璃喊她的名字，她睁着眼，却没有一点反应。
十八岁，他亲手按下启动键，送第一批反抗军上战场，三天后，全员阵亡。
这些记忆，原本被系统标记为“情感干扰”，锁在最深的数据层。可现在，它们一点点浮上来，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往外涌。
走到桥中央时，他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左眼红光疯狂闪烁，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电子音：“警告……记忆区……正在清空……建议……终止……”
他咬紧牙关，逼自己继续往前。
不能停。
一停下，任务就完了。
江星澜等着这块碎片去救她妹妹，陆沉渊冒着失去全部记忆的风险抢另一件东西，他要是在这里倒下，之前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
一步。
再一步。
终于，他踏上了对面的岩石地面。
光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最后一丝蓝光消失的刹那，他的膝盖一软，单膝跪地，靠着一只手撑住才没彻底倒下。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他喘了几口气，抬手检查终端。
星核碎片状态正常，信号锁定，没人窃取。
很好。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望向远处的天际。
风卷着沙尘，乌云压顶，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信标，拇指悬在激活键上方。
只要按下，撤离飞船就会启动，接他离开。
可就在他准备落指的瞬间，胸口那道裂痕，突然剧烈灼痛起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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