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能源核心稳定而微弱的光芒，如同地底世界重新点燃的心脏，为这残破的控制室提供了唯一的、也是全新的背景光。
空气中肆虐的能量乱流平息了不少，但一种更深沉、更庞大的压力取而代之，源自那深井之中。
江季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并非物理上的重压，而是一种意识层面的“重量”。
如同整个海洋的海水都汇聚成一道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灵魂上。
她扶着几乎虚脱的林默，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抬头迎向那深渊中的“注视”。
没有声音，没有图像，只有一种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存在感”。
那对熔岩般的“眼睛”似乎并未蕴含人类所能理解的任何情绪——没有明显的善意，也没有即刻的恶意，只有一种古老、缓慢、如同地质变迁般的审视。
它似乎在“读取”他们，读取这两个渺小生物的存在形式，读取他们身上残留的“诺亚之种”的能量印记，以及他们刚刚完成的、唤醒核心的“谐波”奇迹。
林默的状况更糟。
那注视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深处，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脑内震响。
他闷哼一声，刚刚稍有缓和的精神再次被卷入一片混沌的漩涡。
他看到的不是眼睛，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缓慢蠕动的黑暗大陆，感受到的是以百万年计的时光流逝，以及一种对某种“养分”或“共鸣”的本能渴望——这渴望，与“诺亚之种”散发的生机能量隐隐呼应。
“它…它在‘看’我们…”林默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一丝奇异的共鸣感，“很…庞大…很慢…但…好奇…它对‘光’…好奇…”
“光？”江季黎立刻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联想到赵小玥之前提到的“种子害怕黑暗\/想要光”。
难道利维坦将能源核心的光，或者“诺亚之种”的能量，也视为一种“光”？
而这种“光”，是平息其躁动，甚至与之沟通的关键？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这注视不知会持续多久，下一次情绪波动可能就在瞬间。
必须主动出击，利用刚刚到手的数据，尝试建立沟通！
“林默！坚持住！”江季黎将林默小心地安置在一处相对稳固的金属台后，自己则快速操作便携终端，调出“谐波共振”频率数据，“我需要你再次连接！不是连接核心，是尝试将这段频率，通过‘诺亚之种’的能量，向它发送出去！就像…就像发送一段特定的‘问候语’！”
这无疑是将林默再次推向极限，甚至是未知的风险。
与如此庞大的意识直接进行频率接触，谁也无法预料后果。
林默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但他看着江季黎决绝的眼神，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
他艰难地点点头，再次将手按在冰冷的接口上，闭上双眼。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倾听”或“理解”利维坦那混沌的意识，而是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体内那缕温暖的“诺亚”能量，小心翼翼地将其“调制”成终端屏幕上显示的、复杂而精密的谐振频率。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过程。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扁舟，正试图向一片咆哮的混沌海洋发射一道微弱的、特定频率的声波。
他的意识在庞大的压力下瑟瑟发抖，但他牢牢守住灵台的一点清明，专注于频率的构建。
微弱的、带着“诺亚”特质的谐振波动，以林默为原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向着深井中的利维坦扩散而去。
起初，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那庞大的注视依旧，混沌的意识洪流依旧。
但几秒钟后，江季黎敏锐地察觉到，那几条在井口狂舞的巨大触须，动作似乎…放缓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更加清晰、但并非恶意的意识流，如同涨潮般涌向林默。
不再是混沌的噪音，而是夹杂着一些模糊的、碎片化的“信息”：
…光…微小…却…唤醒… …频率…熟悉…诺亚…的…回响… …噪音…刺痛…钻探…停止… …约定…守护者…何在…
这些信息断断续续，如同梦呓，却让江季黎心中巨震！
“诺亚的回响”？
利维坦认识“诺亚计划”？
或者认识“诺亚之种”这种能量？
“钻探停止”显然指向“磐石”的入侵，这是它的核心诉求之一。
而“约定”和“守护者”？难道“玄武”基地的初建者，与利维坦之间存在着某种协议？
“守护者”协议AI，就是这份协议的监督者或执行者？
信息量巨大，但沟通的桥梁，终于架设起来了！
“告诉它！”江季黎立刻对林默喊道，语速快而清晰，“钻探已经停止！‘磐石’被击退！我们是‘诺亚’的继承者，我们来此是为了‘光’，为了延续，并非侵犯！询问‘约定’的内容！我们需要知道如何共存！”
林默咬紧牙关，尝试将江季黎的话语意图，连同安抚与寻求合作的“情绪”，一起融入到持续发送的谐振频率之中。
这对他精神力的负荷达到了顶点，他嘴角溢出的鲜血更多了。
谐振频率承载着简单的信息，再次传向利维坦。
深井中，那熔岩般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狂舞的触须缓缓收回井内一部分，留下的几条也安静地垂落下来，不再充满攻击性。
一股带着审视，但敌意明显减弱的意识流回荡开来：
…证明…光…稳定… …守护者…残破…约定…模糊… …暂息…噪音止…观察…
随着这股意识流的平息，控制室的剧烈震动也显着减轻，虽然结构依然残破，但崩塌的趋势暂时被遏制了。
利维坦接受了初步的沟通，表达了“暂息”和“观察”的意向。
它要求“光”稳定（很可能指能源核心），并对“守护者”的状态和“约定”的模糊表示关注。
危机，暂时缓解了！
江季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看了一眼几乎昏迷的林默，又看了看手中存储着未来希望的终端。
第一步，成功了。
她们赢得了喘息之机，但也引出了更多、更深的谜团。
“陆岩，沈鸿，能听到吗？”江季黎立刻尝试恢复通讯。能源核心重启后，内部的通讯干扰应该减弱了。
短暂的电流嘶声后，陆岩沉稳中带着急切的声音传来：“博士！收到！你们那边情况如何？刚才的震动突然减轻了！”
“我们暂时安全了。能源核心已重启，与地底存在的初步沟通完成，它暂时平静了。”江季黎言简意赅，“立刻评估核心室结构损伤，优先救治伤员。我们尽快返回。”
结束通讯，江季黎扶起意识模糊的林默，最后看了一眼那依旧深邃的井口。
与“神”的对话刚刚开始。
而她们接下来要做的，是在这脆弱的平衡上，重建一个属于人类的希望之地。
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她们已经看到了黑暗中透出的第一缕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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