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规律的哐当声像是催眠曲，不少新兵已经东倒西歪地打起了瞌睡。林半夏却毫无睡意，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油布包上的纹路。
“嘿，书呆子！”旁边那个活泼的男生又凑了过来，他叫张大伟，“你这宝贝疙瘩到底啥来头啊？一路上摸个没完。”
半夏把包裹往怀里收了收：“家里传的老医书。”
“医书？”张大伟眼睛一亮，“你是学医的？哪个医学院的？”
“中医药大学。”
“中医啊！”张大伟嗓门顿时提高了八度，引得周围几个人都看了过来，“牛逼啊！那你会号脉不？来来来，给我看看我这身体咋样！”说着就把手腕伸到半夏面前。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瘦弱男生推了推眼镜，小声嘀咕：“中医不就是玄学吗？部队还信这个？”
“王志远你懂个屁！”张大伟扭头就怼，“中医几千年历史，没中医你祖宗都活不到现在！”被叫做王志远的男生撇撇嘴，不说话了。
半夏无奈地笑了笑，手指轻轻搭在张大伟的手腕上。片刻后，她挑眉：“你昨晚没睡好？肝火有点旺。”
“神了！”张大伟一拍大腿，“可不是没睡好嘛！兴奋得一宿没合眼！那你再看看，我这身体当特种兵有戏不？”
半夏被他逗笑了：“这个得看体检报告吧？”
“哎呀，说说嘛，”张大伟不依不饶，“你看我这一身肌肉！”说着就要撩袖子展示。
“行了行了，”对面一个一直安静看书的女生终于忍不住开口，“张大伟你能不能消停点？没看人家不愿意搭理你吗？”
这女生叫李静，说话带着一股书卷气，却莫名有威慑力。张大伟果然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我这不是增进战友感情嘛……”
车厢里渐渐热闹起来，新兵们互相打听着来历。突然，过道那头传来一阵骚动。
“首长好！”“首长好！”
只见刚才那个军官正沿着过道缓缓走来，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隔间。喧闹的车厢像是被按了静音键，瞬间安静下来。
军官在半夏他们隔间门口停住了脚步。
“都哪个学校的？”他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
新兵们七嘴八舌地报校名，声音都绷得紧紧的。
军官的目光落在半夏身上：“你呢？”
“中医药大学。”半夏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
军官的视线在她怀里的油布包上停留了一瞬：“带的什么书？”
“...家里传的医书。”半夏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本草纲目》？”军官似乎随口一问。
“不是，”半夏老实地回答，“是家里自己整理的方子。”
军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继续朝前走去。等他走远，隔间里的人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张大伟拍着胸口，“这首长气场太强了。书呆子，他好像对你的书特别感兴趣啊？”
李静若有所思：“这位首长不简单。他肩章是技术干部的，但走路姿势完全是作战部队的派头。”
一直沉默的王志远突然插话：“可能是军医系统的吧。”
就在这时，广播响起，通知即将到达中途站，停车二十分钟。
“走走走，下去透透气！”张大伟第一个跳起来，“买点吃的去！”
月台上挤满了活动筋骨的新兵。半夏抱着油布包，站在相对人少的角落，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出神。
“还在想那位首长？”李静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
半夏回过神，笑了笑：“没有，就是看看风景。”
“你那个包裹，”李静轻声说，“很重要吧？”
半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看得出来，”李静语气平静，“你抱它的姿势，就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突然，一个铁路工作人员快步穿过月台，准确无误地停在半夏面前：“林半夏同志？”
半夏一愣：“我是。”
工作人员递过一个扁平的牛皮纸袋：“有人嘱托交给你的。”
没等半夏反应，工作人员已经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啥东西啊？”张大伟凑过来，嘴里还叼着根烤肠，“情书啊？”
李静瞪了他一眼：“别瞎说。”
半夏捏着那个没有任何标识的文件袋，心跳突然加速。她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想起那个军官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去趟洗手间。”她低声说，抱着油布包和文件袋匆匆离开。
在洗手间狭小的隔间里，半夏颤抖着手打开文件袋。里面只有一张便条和三张泛黄的复印件。
便条上打印着一行字：“妥善保管，慎示于人。抵达后，自有人与你联络。”
那三张复印件，一张是年轻时的爷爷穿着军装的照片，一张写着“绝密”字样的文件片段，还有一张是简陋的地形草图。
半夏的手开始发抖。她突然明白，爷爷留给她的，远不止一本医书那么简单。
当她魂不守舍地回到月台，发车的哨声已经响起。
“书呆子你掉坑里了？”张大伟嚷嚷着，“快上车！”
李静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你没事吧？”
半夏摇摇头，什么也没说。重新上车时，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对上远处军官投来的目光。
他站在车厢连接处，朝她微微颔首，仿佛什么都知道。
列车再次启动，半夏攥紧了手里的文件袋。她意识到，这场旅程，从这一刻起，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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