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府主卧内，灯火通明，直至深夜。
明若清毫无睡意，依旧沉浸在今晚麟德殿那场无声风暴带来的震撼中，对着王妃徐沅宁喋喋不休地蛐蛐。
“沅宁你是没看见！就那么一会儿功夫，烟花一放一灭，人就没了一小半！父皇和太子哥哥……不，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竟然就这么硬生生压得满朝文武屁都不敢放一个！连问都不敢问！我还以为至少会有一番口舌之争，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粗暴！”
他语气里带着未能亲眼见到预期中“龙争虎斗”的些许遗憾。
徐沅宁卸了钗环，披着外袍，坐在镜前由侍女梳理着长发，闻言透过镜子瞥了丈夫一眼，挥手让侍女退下。
神色里没有一点惊讶。
当今陛下和太子雄才大略，现今大昭财政，军事都在他们掌控之中，动手是迟早的事。
“王爷以为他们是不敢言语？我看，他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沅宁声音平稳，带着洞悉世情的了然。
“陛下和太子殿下这步棋，下得太快、太狠、太出乎意料。那些人精们，此刻怕是连被带走的同僚究竟犯了何事、触了哪条逆鳞都还没摸清楚，如何敢贸然开口？”
徐沅宁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向明若清：“举棋不定，才是他们此刻最真实的状态。贸然出声，万一撞到了刀口上，岂不是自寻死路？这沉默，是自保，更是观望。”
明若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徐沅宁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沉默不会持续太久。朝堂之上，从不缺自诩忠直、或是利益攸关到不得不搏一把的‘悍不畏死’之人。等着吧，风波，才刚刚开始。”
果然，正如徐沅宁所料。
千秋节三日的寿宴假期一过，首次大朝会，金銮殿上的气氛便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不等景和帝开口，便有几位以清流直谏闻名的御史，以及几位与昨日被带走官员关系匪浅的大臣，出列发声，言辞恳切地进言，核心无非是“陛下寿辰不宜动刀兵”、“无确凿证据扣押大臣恐寒天下之心”、“乞请陛下明示缘由，以安众臣工之心”。
然而，他们的话音刚落，不用等御座上的景和帝和太子表态，太子安排的几位官员便立刻出列，引经据典，条分缕析地进行驳斥。
他们或从律法角度强调“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或从现实角度指出“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或干脆暗示那些被带走的官员本就“行止有亏”，陛下和太子乃是“防微杜渐”。
双方你来我往，虽未直接撕破脸皮，但言语间的机锋与火药味，让整个金銮殿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在这种僵持不下的情况下，刑部的作用便凸显了出来，成为了打破平衡的关键。
太子明若昊和景和帝自然掌握了那些官员足够分量的罪证，否则也不会贸然动手。
但这些罪证的来源，很多是通过暗卫、密探等非常规渠道获得，若直接公示于朝堂，虽能定罪，却难免落人口实，有“窥探臣私”、“手段不光明”之嫌，于景和帝和太子“光明正大”的形象有损。
暗卫终究只能是起保护作用，若他们监听的东西成为证据，整个朝堂便会人人自危。
因此，刑部此刻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景和帝和太子以绝对权威弹压朝堂、争取来的这段时间里，迅速将那些“来源不清白”的证据，通过合法的、公开的途径进行洗白和转化。
一份通过密探获得的受贿账本，刑部需要立刻找到账本中提及的行贿人或相关商户，通过合法的审讯、查账手段，让他们“主动”招供，形成新的、程序合法的口供和物证链；
一桩隐秘的杀人罪，需要重新勘察现场，寻找新的“发现”的物证，安排“恰好”出现的证人……
刑部尚书和他手下的干员们，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昼夜不停地忙碌着。
他们必须在朝堂上反对声音形成更大浪潮之前，将一份份“干净”的、挑不出程序毛病的案卷，呈送到御前公之于众。
他们要做的，就是让那些铁证如山的事实，在明面上与太子和景和帝毫无关系，仿佛一切都是刑部恪尽职守、明察秋毫的结果。
陆铮觉得，自己当年寒窗苦读、金榜题名，一定不是为了如今这般当牛做马的！
刑部值房内，烛火燃尽了一根又一根，陆铮眼底布满血丝，官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哪里还有半分靖安伯府公子的清贵模样。
他面前案几上堆积的卷宗几乎要将他淹没，每一份都需要他最终审核定稿，确保证据链完美无瑕，经得起任何推敲。
他捏着发胀的眉心，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想仰天长啸：这官做得，比庄户人家的老黄牛还累！
而与陆铮诡异“共脑”的，是同样快要疯掉的明言知。
他不过就是去御街执勤了三天，虽然小小的偷了一下懒，怎么这样惩罚他呀？
明言知欲哭无泪，没人告诉他，放三天假就会刷新一个人满为患的刑部啊！
衙门里人满为患，行色匆匆的官员胥吏个个面色凝重，抱着卷宗一路小跑。
这还不算，刑部大牢更是史无前例地“客满”，关押的都是前几天还在把酒言欢的朝堂重臣、勋贵显要。
更棘手的是，大牢外面也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那些被下狱官员的姻亲、故旧、门生，一个个非富即贵，打着探监、送衣食的旗号，将刑部衙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有哭天抢地喊冤的，有试图塞钱打点的，有仗着身份硬要往里闯的，乱成一锅粥。
衙役们拦得辛苦，这些人身份特殊，你总不能抓起来都关了吧？
不说刑部衙门住不住得下，就是天天管饭对刑部也是一笔好大的开销啊！
真抓了，头疼的又变成尚书了！
守门的差役既不能像对待普通百姓那样强硬驱赶，又无法轻易放行，只能焦头烂额地周旋解释，整个刑部前院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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