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死寂战场上无法忽视的沉重。
夕阳将最后的余晖泼洒下来，不是温暖，而是给这片狼藉大地镀上了一层凄艳的血色。
焦黑的土地，破碎的铠甲，折断的兵刃，
深深浅浅的弹坑和能量灼烧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战斗的惨烈。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神骸残留的、令人作呕的淡淡污浊气息。
归墟装置自毁后留下的扭曲金属疙瘩，如同巨大的墓碑，散落在战场各处。
更重要的是人。
还能站着的，不足最初的三分之一，
个个带伤，衣衫褴褛，脸上混杂着疲惫、麻木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而更多的人，则永远地倒下了。
龙庭士兵，西方星徒，他们的尸体交叠在一起，
有些甚至保持着生前搏杀的姿态，此刻却再也分不清彼此。
鲜血浸透了泥土，汇聚成暗红色的小溪，缓缓流淌。
而更令人心碎的，是那些还残留着一口气，
却因为灵皮被法则污染严重侵蚀而无力回天的伤员。
他们躺在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身体不时痛苦地抽搐，
皮肤下的灵皮纹路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般疯狂闪烁、扭曲，颜色变得斑驳诡异。
他们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呻吟，眼神涣散，充满了绝望。
苏清月之前透支生命施展的月华净化，
虽然缓解了他们的痛苦，延缓了崩溃，却无法逆转那深入本源的污染。
苏清月悠悠转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那双浅紫色的眼眸。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龙渊带着担忧和疲惫的脸。
“清月，你醒了？”
龙渊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如释重负。
苏清月虚弱地点了点头，想扯出一个笑容让他安心，
但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了他的肩膀，投向了那片惨烈的战场。
她看到了那些永远沉默的战士。
看到了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等待死亡降临的伤员。
看到了被污染侵蚀、变得如同怪物般扭曲破碎的灵皮痕迹。
看到了曾经并肩作战（哪怕是暂时的）的西方星徒，
此刻也和他们龙庭的士兵一样，无声地倒在那里。
她看到了战争的残酷，看到了生命的脆弱，
看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终究是那么的有限。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
她想起了那些年轻士兵在她治疗时，哪怕痛苦，依旧努力挤出的感激笑容；
想起了他们提起家乡、提起家人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想起了他们高呼着“守护龙庭”冲向敌人时的决绝…
可现在，他们都躺在了这里，冰冷，或正在变得冰冷。
她那双清澈的、总是带着温柔和忧虑的眼眸，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
视线开始模糊，鼻腔酸涩得厉害。
她紧紧咬住下唇，试图忍住，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龙渊看着她瞬间泛红的眼圈和那强忍泪水的模样，心中一痛。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的惨状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姜不辣也注意到了苏清月的异常，她张了张嘴，
平时那些插科打诨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秦岳站在不远处，看着这片疮痍，
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握的拳头，指节早已发白。
凯尔·烈阳和他残存的部下们，也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这沉重的代价冲刷得一干二净。
汉斯·铁盾看着一名熟悉的、同样因污染而濒死的年轻星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终于，苏清月再也忍不住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珍珠，
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沾染了尘土和血迹的衣襟上，晕开一小团深色。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不再压抑，任由泪水无声地奔涌而出。
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那样安静地、绝望地流着眼泪，
好似要将心中所有的悲伤、无力、愤怒和对生命的痛惜，都随着泪水流淌干净。
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呐喊，都更加令人心碎。
龙渊看着她的眼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痛。
他见过她清冷的样子，见过她温柔的样子，
见过她坚定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如此悲伤的模样。
他知道，这份悲伤，不仅仅是为了死去的龙庭同胞，
也是为了所有消逝在这场无谓冲突中的生命。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夸张的动作。
只是缓缓地、坚定地走上前，伸出双臂，
将那个颤抖的、哭泣的娇小身躯，轻轻地、却充满保护欲地揽入了自己怀中。
他的怀抱并不十分宽阔，甚至还带着战斗后的尘土和血腥味，但却异常温暖和安稳。
苏清月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将额头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泪水很快浸湿了他破损的衣襟。
她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服，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龙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颤和那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啜泣声。
他没有说什么“别哭了”，也没有许诺什么“我会替你报仇”的空话。
他只是用一只手，笨拙却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她那如同月光般的银发。
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
夕阳将他们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这片布满死亡和悲伤的战场上，构成了一幅无比矛盾却又异常动人的画面。
铁骨，亦有柔情。
战争的残酷，映衬着人性的微光。
姜不辣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赶紧别过头去，嘴里却小声嘟囔着：
“这石头脑袋…偶尔也挺会嘛…”
秦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满目疮痍的战场，
最终望向远方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凯尔·烈阳看着那相拥的两人，
又看了看身边同样损失惨重的部下，碧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或许…有些东西，真的和议会宣传的不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苏清月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她依旧靠在龙渊怀里，没有抬头，闷闷的声音传来：
“龙渊…”
“嗯？”
“我们…真的能阻止这一切吗？阻止更多的…死亡？”
龙渊沉默了一下，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
低头看着怀中人柔弱的发顶，混沌色的眼眸中，却燃烧起前所未有的坚定火焰。
他轻声，却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不知道能不能完全阻止。”
“但只要我还活着…”
“只要我还有力气挥拳…”
“我就绝不会让我在乎的人，再流这么多无谓的眼泪。”
“谁敢再来…”
“我就用这身皮，把他的骨头都拆了，做成盲盒开了！”
这凶狠中带着无比认真和别扭温柔的话语，
让怀中的苏清月身体微微一颤，随即，她仿似终于找到了某种支撑，用力地点了点头。
夕阳彻底沉没，夜幕降临。
寒风吹过战场，带着呜咽。
但相拥的两人，却仿佛为这片冰冷的死亡之地，注入了一丝微不足道，却无比珍贵的暖意。
希望，或许就孕育在这最深的绝望与最真的情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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