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挂在天上。光线照在荒原的积雪上。雪看起来是暗蓝色的。
露娜全身是伤。她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走。每一步都很艰难。冻伤的脚早就麻木了。她只是靠意志力支撑着向前挪动。
她眉心的薪火烙印在微微发热。这个印记和深蓝印记缠在一起。它们形成了一种平衡。
正是这种平衡让她在这片被污染的地方还能保持清醒。但真正指引她的是另一个东西。
那是从她灵魂深处传来的呼唤。是少年鲛人王的声音。那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的。却一直没有消失。
坚持住，我来了。
露娜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她呼出的白气立刻变成了冰晶。她抬头看向前方，深蓝印记捕捉到的景象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雪原的尽头，大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漆黑的深渊张着大口，边缘长满了扭曲的暗红色晶簇，寒气从深渊里冒出来，在蓝月下形成一片雾蒙蒙的屏障。
雾里隐约闪着暗红色的光，那是更浓的晶毒，是归墟意志在这里的巢穴。
而少年王的呼唤，正从深渊最深处传来。
露娜在深渊边上停住脚步，寒风撕扯着她单薄的衣服，裸露的皮肤上结满了淡红色的冰晶。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
那根从钱禹手里抢来的螺旋短杖还在，顶端的暗红色晶石裂开了很多缝，却还在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波动。
这是钥匙，也是囚笼，是连接归墟和现实的东西。
必须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找路下去。眉心的薪火烙印突然猛烈跳动，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刺进她的意识。露娜本能地向后一倒。
嗤~
一道暗红色晶刺擦过她的脸，在颧骨上划出一道血痕，血还没流出来就冻住了。
谁？
露娜摇晃着站稳，深蓝印记全力运转，她感知着四周。雪地一片死寂，感觉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黏在身上，怎么也甩不掉。
咔嚓~
轻微的碎裂声从脚下传来。露娜低头一看，瞳孔猛地收缩。雪地下面，无数细得像头发丝的暗红色纹路正以她为中心疯狂蔓延。
这些纹路像活着的血管一样蠕动交织，一眨眼就铺成了一个直径十多丈的巨大七芒星阵。
陷阱！
露娜想跳出去。，但已经来不及了。七芒星阵亮起刺眼的暗红色光芒，无数粘稠的晶液从阵纹里喷涌而出，像活物一样缠上她的双腿。
啊~
钻心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晶液像无数根钢针顺着毛孔钻进体内。
疯狂侵蚀她的血肉和经脉，露娜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抠进雪里，指甲崩裂了也感觉不到。眉心薪火烙印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和入侵的晶毒激烈对抗，却挡不住它们蔓延的速度。
找到你了。
一个沙哑扭曲的声音从深渊方向传来，露娜艰难地抬头，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踏雪而来。
那是个半人半晶的怪物。
左半边身体完全变成了晶体，暗红色的晶簇像铠甲一样覆盖着。
右半边还保持着人形，却干枯得像僵尸。
灰白的皮肤紧紧包着骨头，它的右眼在暗红和浑浊之间来回切换，左眼完全是一块冰冷的暗红色晶体。
钱禹！
或者说，是被归墟彻底侵蚀后剩下的残骸。
“钥匙、薪火、都要献给吾主！”
钱禹的声音像是很多个声音叠在一起，带着非人的回响。他抬起枯爪一样的右手，螺旋短杖顶端的晶石疯狂闪烁。
“你逃不掉！”
露娜咬紧牙关，深蓝印记和薪火烙印同时亮起。两股力量在她体内形成微妙的共鸣，暂时挡住了晶毒的侵蚀。她颤抖着伸出手，抓住腰间那根短杖。
“你想要这个？”她嘶哑地说，突然把短杖狠狠插进雪地。“那就拿去吧。”
钱禹的独眼猛地收缩。
短杖插进去的位置，正好是七芒星阵的核心节点。杖顶晶石碰到阵图的瞬间，整个阵法剧烈波动起来，暗红色光芒明灭不定。
就是现在。
露娜抓住这短暂的混乱，把体内剩下的所有力量都注入眉心的薪火烙印。
轰~
纯净的金黄火焰从她身上腾起，暂时逼退了缠着的晶液。她趁机猛地跳起来，扑向深渊边缘。
不！钱禹发出刺耳的尖啸。晶化的左臂突然变长，化成尖锐的晶刺，直刺露娜后心。
嗤~
晶刺穿透肩胛，带出一片鲜血。露娜哼了一声，却借着这股冲击力，加速坠向深渊。
呼啸的风声灌进耳朵，失重感抓住了心脏，深渊的黑暗迅速吞没了她的身影。钱禹愤怒的咆哮从上面传来，却越来越远。
下坠……不断下坠。
黑暗越来越浓，寒气越来越重，露娜感觉自己的血都要冻住了。肩胛的伤口不再流血，血在离开身体的瞬间就变成了冰晶。
只有眉心那点薪火烙印，还在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热度，像黑夜里的孤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面突然出现一点微弱的蓝光。
那光很暗。
却在这片绝对的黑暗里显得特别醒目。露娜调整姿势，朝着蓝光坠下去。距离拉近后，她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淡蓝色光罩，罩着一小块凸出的岩台。光罩里面，一个模糊的身影蜷缩着，身下是一大片淡金色的血迹。
少年鲛人王。
露娜眼眶发热，她拼命伸展双臂。在快要掉进光罩的瞬间，薪火烙印突然猛烈跳动。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她一下，减慢了下坠的速度。
砰~
她重重摔在岩台上，离少年王只有咫尺之遥。光罩在她进去的时候波动了一下，但没有破裂。
露娜艰难地爬向那个身影，每移动一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醒醒，我来了。
岩台上的少年鲛人王，状态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他仰面躺着，心口位置有个触目惊心的贯穿伤。边缘覆盖着暗红色晶簇，淡金色的血几乎流干了。
在身下凝结成一片琥珀色的冰晶。
最可怕的是他的左眼，完全晶化了。呈现出和钱禹一模一样的暗红色。
但奇迹般地，他的右眼还保留着一丝淡蓝。此刻正微微颤动，好像感觉到了露娜的到来。
“你来了？”少年王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钥匙拿到了吗？”
露娜颤抖着握住他冰冷的手，把螺旋短杖放在他掌心。“拿到了……但被污染了。”
少年王的指尖碰到短杖顶端晶石的瞬间，那枚晶石突然剧烈闪烁起来。
里面的土黄色光晕，疯狂冲击暗红色晶壁。同时，少年王心口早已熄灭的琉璃盏印记，竟然也泛起一丝微弱的蓝光。
原来如此，少年王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碎片感应到了同类。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短杖晶石深处。那里有守山人的遗骨，是净化的关键。
露娜凝视着那枚晶石。
在薪火烙印的加持下，她终于看清了：暗红色晶壁里面，确实封存着一小块土黄色碎片。形状不规则，表面刻着古老的符文。
此刻，这块碎片正和少年王心口的琉璃盏印记共鸣，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波动。
“需要融合，”少年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淡蓝色的右眼开始蒙上暗红。“薪火、琉璃盏、遗骨、才能对抗。”
话还没说完，整个岩台突然剧烈震动。上方的黑暗被撕裂，一道暗红色的光柱从天而降，狠狠轰在淡蓝色光罩上。光罩表面瞬间爬满蛛网一样的裂痕。
归墟的意志发现了他们的位置。
没有时间了，少年王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短杖塞回露娜手里。“拿好钥匙，找到主峰。”
咔嚓~
光罩的裂痕越来越大，暗红色晶液像活物一样从缝隙里渗进来。
露娜看着少年王逐渐晶化的身体，突然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她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位置。那里有一个和少年王对应的更加黯淡的琉璃盏印记。
“不！你要做什么？”少年王的独眼瞪大。
露娜没有回答。
她左手握住短杖，右手按在少年王心口的琉璃盏印记上，同时把眉心薪火烙印的力量全部激发。
以薪火为引，以琉璃为桥，唤醒沉睡的遗骨。
纯净的金黄火焰，从她眉心涌出顺着右臂流进少年王心口。
而少年王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琉璃盏之力，则通过左手的短杖和晶石内部的遗骨碎片建立连接。三股力量在露娜体内，交汇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
轰！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短杖顶端的晶石猛地炸开。那块被污染的遗骨碎片，挣脱束缚化成一道土黄色流光，直接射进露娜心口的琉璃盏印记。
呃啊啊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传遍全身。
露娜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撕碎又重组。三股完全不同的力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每一次碰撞，都带来灵魂层面的震颤。
深蓝印记承受不住，表面爬满裂痕，薪火烙印则疯狂闪烁，竭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岩台上的淡蓝色光罩，终于彻底破碎。
暗红色晶液像洪水一样倾泻而下，却在碰到露娜身体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她悬浮起来，周身环绕着金黄、蓝色、土黄三色光芒。心口位置崭新的印记正在成型。那是一盏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琉璃盏，盏身缠绕着土黄色的古老符文。
这就是净化之力。
露娜睁开眼，双眼分别呈现出金色和蓝色的异色瞳。她轻轻挥手三色光晕，扫过少年王的身体。
那些蔓延的晶毒，像遇到克星一样迅速消融褪去。
上方归墟意志发出愤怒的咆哮，更多的暗红色晶刺像暴雨一样射来。但这一次，露娜只是抬起手，三色光晕在掌心凝聚化成一面无形的盾牌，挡住了所有攻击。
“我们走！”
她抱起恢复了些许生机的少年王，抬头望向深渊上方那一点微弱的蓝月光。心念一动，三色光晕包裹着两人，像逆行的流星，朝着光明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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