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旧址,正在清理废墟的士兵们惊愕抬头,看到天际一道金紫交织的光柱贯通天地。埋在瓦砾深处的几块暗红晶石瞬间崩解成灰。
寒溪林深处,正在一处被暗红藤蔓缠绕的古祭坛前结印的白薇、白芷姐妹同时一震,金莲印记不受控制地亮起,与遥远光柱产生强烈共鸣。祭坛上涌动的暗红雾气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消退。
西北三神山,沉寂的雪峰之巅,那座沉入地底的净世塔遗址上空,虚空突然扭曲,浮现出一个巨大的七芒星虚影,星辉流转,与京城光柱遥相呼应。
东海归墟裂缝边缘,少年鲛人王正独自立于一块孤礁之上,望着脚下翻涌着暗红光芒的深渊。他脊背上那些被染成蓝色的晶屑突然剧烈灼痛,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炙烤。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淡蓝色的血丝,眼中却闪过一丝快意和解脱。
“开始了…”他喃喃道,手中紧握的净海琉璃盏光芒大放,暂时压下了晶屑的暴动,盏中蓝光前所未有地纯净。
京城上空,金紫光柱持续了整整十息,才渐渐收敛回山河鼎内。
宝鼎悬浮于紫宸殿中央,光华内蕴,鼎身符文流淌着温润而浩瀚的灵力,鼎内金银交织的火焰稳定燃烧,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温暖与威严。
陆璃擦去鼻血,感受着体内被光柱扫过后暂时蛰伏下去的晶毒,长长舒了口气,看向山河鼎的目光充满复杂。这宝鼎,是镇压国运的神器,也是吞噬了他兄弟性命的熔炉。
“陛下,”露娜的声音打破了殿内震撼后的沉寂,她小心地将背上的阿莲解下,“阿莲她…”
陆璃的目光落在依旧昏迷的小女孩身上。那致命的暗红斑点,在经历了七器共鸣的惊天光柱洗礼后,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只是表面流转的蓝银光芒更加凝实了一些。
“带她去静心苑,用最好的药,最严密的看护。”陆璃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稳,“传朕口谕,命太医院院正亲自照料,没有朕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张猛领命,小心地从露娜怀中接过阿莲。
“露娜,”陆璃转向紫鳞少女,目光落在她眉心的鲛珠上。
“你带回山河鼎与净化之种,功在社稷。自今日起,你便是朕亲封的‘镇海司使’,暂掌东海事务。关于归墟裂缝与‘种子’之事,稍后详细禀报于朕。”
“谢陛下!”露娜躬身行礼,紫鳞在殿内光辉下流转着坚韧的光泽。
当张猛抱着阿莲,露娜跟随着雷焕退出紫宸殿后,偌大的殿宇只剩下陆璃一人。他缓步走到悬浮的山河鼎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温润的鼎身。
一股精纯而熟悉的暖流顺着手臂流入心口,暂时抚平了晶毒带来的噬骨阴寒,也带来了…一丝微弱却清晰的灵魂悸动。
陆璃的手指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闭上眼,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鼎壁上,集中全部心神去感应。
…琰…哥…
一个模糊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的叹息,轻轻拂过他的识海。
陆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帝王威仪荡然无存,只有深切的悲恸与狂喜交织。他死死咬着牙,不让喉间的哽咽溢出,只是更紧地将额头抵在鼎上,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其中。
山河鼎内的金银火焰,似乎也在这无声的悲恸中,温柔地摇曳了一下。
………………………………
静心苑内,药香氤氲。阿莲被安置在铺着柔软锦褥的榻上,小脸依旧苍白,呼吸却平稳悠长。
太医院院正刚为她施完针,眉头紧锁地退到一旁,对守在一旁的张猛和露娜摇了摇头:
“脉象平稳,气血却亏虚得厉害,像是…神魂有损。至于颈后之物…”他压低声音,带着深深的忌惮,“非药石所能及,只能靠那宝鼎和这位姑娘的鲛珠之力暂时压制。”
张猛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挥手让院正退下。
室内只剩下昏迷的阿莲、张猛和露娜。窗外的夕阳给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就在这时,阿莲长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露娜立刻察觉,屏住呼吸靠近床边。张猛也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小女孩的眼皮缓缓掀开,露出一双纯净如初、带着刚睡醒般懵懂的眼睛。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在陌生的床帐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转向床边紧张的两人。
当她的目光触及露娜担忧的脸庞时,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虚弱却无比温暖、仿佛能融化世间一切寒冰的笑容。
“露娜姐姐…”阿莲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却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我睡了很久吗?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梦里…好黑…好冷…有好多红色的眼睛在看着我…”
露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紫鳞下的肌肉都绷紧了。
阿莲却像是被窗外的景色吸引,微微侧过头,望向窗外被晚霞染红的天空。她的眼神清澈见底,带着纯粹的、对新一天的向往。
“但是,”小女孩的声音轻快起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后来有一道好亮好暖和的光照进来了…像太阳一样…然后…就不冷了…”
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露娜和张猛,笑容灿烂,“我好像…还梦到白薇姐姐和白芷姐姐了?她们在叫我回家…”
露娜和张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
阿莲的状态,似乎真的…只是像一个做了噩梦后醒来的普通孩子?
她颈后那粒被蓝银光芒死死锁住的暗红晶屑,此刻也沉寂得像死物。
阿莲似乎有些累了,眼皮又有些沉重地垂下,她缩了缩脖子,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动物,喃喃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露娜姐姐…外面是不是…要下雪了呀?阿莲觉得…有点冷…”
窗外,晚霞似火,晴空万里,没有一丝要下雪的征兆。
露娜的心,却随着这句天真稚语,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那轮渐渐沉入宫墙的巨大夕阳,金红色的光芒在琉璃瓦上跳跃,却再也驱不散她心底那片悄然弥漫的阴霾。
归墟的种子,真的只是被压制了吗?
还是说,它已学会了用最纯净的笑容作为伪装,潜伏在温暖的躯壳之下,等待着…下一次睁眼的时机?
殿外,寒风渐起,卷过空旷的广场,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来自遥远深渊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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