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宁和吴英奎相互搀扶着,胳膊像藤蔓似的紧紧缠在对方胳膊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两人的身影像两株在秋风里剧烈摇晃的芦苇,纤细的躯干看着随时要被吹断,却又偏偏带着股野草般勉强支撑的韧劲。纪念馆里光线昏暗,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像无数透明的萤火虫。他们只是随意地在某个落满灰尘的角落转悠了一圈,老旧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鞋底蹭过的地方,留下两道浅浅的、边缘模糊的痕迹,像两行沉默的泪痕。
随后,两人并肩站在一众蒙着薄尘的柜子前,动作整齐得仿佛在军校里排练了千百遍的队列动作,腰杆同时弯下,恭恭敬敬地朝柜子深深拜了拜——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冷的、带着金属凉意的柜面,呼吸间都能闻到柜子散发的、混合着铁锈与时光的气味。拜完后,他们直起身,没有丝毫停顿,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脚步轻得像两片被风吹起的羽毛,脚尖几乎没碰到地面,连纪念馆里凝滞的空气都没带动一丝涟漪,仿佛只是两道从未真正存在过、匆匆掠过便没留下任何重量的影子,只有地板上那两道浅痕,证明他们曾来过。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曹益文。他刚迈进纪念馆大门,膝盖就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整个人直挺挺跪倒在正中央那排柜子前。一排高大的银色铁柜如同沉默的金属巨人,冷硬的轮廓竖在他面前,将他的身影层层压缩、缩小,衬得他在巨大的柜体前格外渺小,像被巨石压着的蚂蚁。窗外,月亮的银辉如流水般倾泻进来,把冰冷的铁柜子照得像一座座泛着寒光的银山,刺眼的反光劈头盖脸打在曹益文的脸上,让他的眉眼在明与暗的剧烈对比中不停跳动,一半浸在银白的光里,一半沉在浓重的阴影里。他颤巍巍地从胸口内层的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那项链的设计极其奇特,银质的吊坠将月球的环形山与鱼的流线型身躯糅合在一起,表面被摩挲得泛起温润的柔光,一看就是被珍视了很久。随后他缓缓直起身子,膝盖因为长时间跪地而有些发僵,他却毫不在意,径直走向第一排第三行正中央的柜子,将项链轻轻搭在了柜子上方那对突出的、像鹿角般的金属双角上。而柜子下方的名牌上,“曹冬娇”三个字刻得清晰又刺眼——这分明是他的妹妹,也是袭击结束后第一个被找到的受害者,如今,她鲜活的身躯早已化为了一颗被锁在铁盒里、毫无温度的“白球”,连隔着棺木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宋越楚远远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股强烈的同情猛地涌上喉头,烫得他有些发慌。这场景让他更加笃定了要成为“探索外星飞船第一人”的目标——虽说对外是这么称呼,但宋越楚心底真正的念头,是要孤身一人闯上那艘飞船,把它彻底炸毁,为所有像曹冬娇一样遇难的人报仇雪恨。可真要付诸行动,难度却堪比登天。
夜色沉沉的晚上十一点,宋越楚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史义光驻博崇军营办公室的门。“咔哒”,门开了,露出一张清秀男子的脸。那男子身材修长,穿着一身普通的便装,唯独左边胸前,一枚地防军的徽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金属光泽。宋越楚没绕弯子,直接把自己的来意一股脑倒了出来,那男子却皱起眉,语气带着明显的拒绝:“对不起,先生。你这种越级行为是违反军令的,而且你的计划充满了危险,所以不能按你说的做。”
宋越楚听着,心里的不满像野草般疯长。尽管对方把理由说得头头是道,可他还是觉得,对方连同整个军队系统,都像一群不堪一击的“软脚虾”。新兵总部遭遇了如此惨无人道的袭击,他们竟然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甚至带着几分“悠闲”地站在这里,对自己说“不行”?不过,念头一转,他又隐隐理解了——新生的军事体系本就像座摇摇欲坠的积木塔,再加上袭击来得太过突然,像一道晴天霹雳,高层们根本没留出反应的时间。宋越楚觉得自己对他们的处境,似乎比普通民众和新兵都理解得更深一些,可他也说不清这感觉从何而来。但“理解”绝不等于“原谅”,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仅仅是外星人的残忍,那些高层也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比如袭击发生时,只顾自己抱头鼠窜、把学生们扔在原地的征兵宣传官;还有那如同筛子般漏洞百出、根本起不到防护作用的防御体系……这些都是造成如今伤亡惨重局面的罪魁祸首。所以,宋越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他们的。
他拨开那男子伸过来阻拦的手,急切得声音都发颤:“这是我唯一的遗愿了!请你务必要答应我!”
就在这时,那清秀的男子死死盯着他的脸,瞳孔猛地收缩,像是突然在迷雾里认出了路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白都露出了大半,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的调子:“你是宋越楚?!我的天!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史义光长官还特意嘱咐过,说要找你呢!”
宋越楚被他半拉半引着走进办公室。房间狭小得像个储物间,史义光坐在一张旧木办公桌后,那把不算小的椅子将他的身形衬得有些宽大,仿佛裹着件不合身的大氅。一见到宋越楚,史义光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开口时语气带着刻意的温和:“宋越楚列兵!你的心情还好吗?可千万不要做什么太危险的行为哦!”
宋越楚哪有心思寒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他往前猛地迈了一步,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语气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要当登陆外星飞船的第一人!请你成全我!”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被瞬间冻成了冰块,彻底凝固了。连墙上老式钟表“滴答、滴答”的走动声,都仿佛被无形的放大镜放大了无数倍,一下下沉重地敲在所有人的耳膜上,敲得人心头发紧。史义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清秀男子也愣在原地,三个人的呼吸声在寂静里变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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