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请自重”像一道冰冷的符咒，贴在凌云的心口，连日来都挥之不去。难堪、愤怒、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交织在一起，让他看什么都不顺眼。
周六下午，他驱车来到市中心最高端的购物中心——恒隆广场。与其说是购物，不如说是想换个环境，驱散心头那股莫名的郁结。
他习惯性地走向男装奢侈品区，目光掠过橱窗里最新季的西装和配饰，却有些心不在焉。周围是熙攘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香水与金钱的味道，这一切曾让他觉得熟悉且掌控自如，此刻却有些索然无味。
就在他经过一家以优雅知性着称的女装品牌门店时，脚步猛地顿住。
透过明亮的玻璃墙，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温婉。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燕麦色针织衫和白色阔腿裤，头发松松地挽起，露出清晰优美的颈部线条。她没有化妆，侧脸却显得干净又专注，正拿着一件烟灰色的真丝衬衫，对着身边的同事比划着，似乎在讨论版型或设计细节。
她看起来……很不一样。不是在家时那种柔软到近乎模糊的美，而是一种清晰的、带着专业审美的、自信的光芒。阳光从商场顶部的玻璃穹顶洒落，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让她在人群中轻易就被捕捉到。
凌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突兀的悸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抬脚走过去。质问？嘲讽？还是……他也说不清，只是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僵住了。
温婉似乎和同事达成了共识，对旁边的店员点了点头，然后将那件真丝衬衫递了过去，显然是要购买。她低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简单的长款钱包，抽出了一张信用卡。
那张卡，不是他给的任何一张无限额副卡。只是一张普通的银行信用卡。
一个穿着店员制服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殷勤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目标却不是温婉，而是她身边另一个打扮时髦、看起来家境优渥的年轻女同事。
“林小姐，您今天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男店员热情地笑着，目光扫过温婉手里的衬衫，立刻说道，“这件衬衫林小姐喜欢？一起记在您的账上就好，我马上为您包起来。”
那姓林的女同事似乎习以为常，笑着刚要点头。
就在这一刻，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淹没了凌云所有的理智。
他的女人——哪怕只是法律意义上暂时的——怎么能让别的男人来献殷勤？怎么能让别人的朋友来买单？
这种念头混杂着强烈的占有欲和被“请自重”三个字刺痛的自尊心，让他猛地推开玻璃门，大步走了进去。
“刷我的卡。”
冰冷而不容置疑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了店员和两位女士之间的对话。
所有人都愣住了，诧异地看向这个突然闯入、气场强大的男人。
温婉闻声抬起头，看到是凌云，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淡了几分，像是看到了一件不太想遇到的摆设。
那位林小姐和男店员则有些懵，显然认出了凌云的身份，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凌云完全无视了其他人，他的目光只锁定在温婉身上，带着一种刻意展示的、居高临下的施舍感。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一张黑卡，直接递向那名男店员，重复道：“她选的东西，记在我账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男店员看着眼前象征财富与地位的黑卡，又看看脸色不明的温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十分尴尬。
温婉静静地看着凌云，看着他脸上那副“你看，最终还是需要我”的傲慢表情，看着他递出的那张卡，仿佛看到了过去五年里无数个类似的情景。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永远学不会尊重，永远以为钱能解决一切，能买来顺从，能填补所有裂痕。
在凌云带着压迫性的目光和店员无所适从的注视下，温婉缓缓地、坚定地，将自己那张普通的信用卡，递到了店员面前。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一丝犹豫。
然后，她转向凌云，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可逾越的距离感，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劳凌总破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僵在半空中的手和那张黑卡，补充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
“我自己买得起。”
说完，她不再看他，对店员轻声确认：“麻烦包起来，谢谢。”
凌云举着卡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周围似乎有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精心准备了演出却无人喝彩、反而被晾在台上的小丑。
温婉的那句“我自己买得起”，轻飘飘的，却比任何指责都更有力量，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不仅再次拒绝了他，更是在他试图用金钱维系那点可怜的联系时，用一种最平静的方式，向他展示了她的独立和……不需要。
店员反应过来，赶紧接过温婉的卡，几乎是跑着去结账了。
那位林小姐看看凌云，又看看温婉，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温婉接过包装好的袋子，对同事轻声说：“我们走吧。”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凌云一眼。
凌云站在原地，看着她和同事并肩离开的背影，自然，从容，没有一丝留恋。
他手里那张代表着无限财富和特权的黑卡，此刻却像一张废塑料片，沉重而可笑地硌在他的指间。
商场里灯光璀璨，人流如织，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和难堪。
他为别人买单的戏码，才刚刚拉开帷幕，就被主角冷冷地、彻底地，拒绝了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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