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轻薄却重若千钧的牛皮纸袋，被凌云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攥住，细腻的牛皮纸在他掌心扭曲变形，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痛楚。
冰冷的触感带着温婉那份决绝的意志，如一根细密的冰针，穿透他微凉的皮肤，直刺入那颗曾经不可一世的心脏。
办公室里死寂得能听见尘埃落落的声音，唯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在空旷奢华的空间里起伏，每一口都带着灼人的痛意。水晶吊灯的光芒洒下，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孤长而寂寥，投在光可鉴人的黑檀木地板上，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
上一次，他撕碎协议，是出于被冒犯的傲慢与滔天怒意，认为那是温婉不识好歹的无理取闹。他那时笃定地以为，她离不开凌家赋予的荣光与优渥，如同藤蔓离不开依附的大树。
可这一次……
他深邃的眸光死死锁在文件袋上，那家以处理高净值人群离婚案闻名的律师事务所徽章，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底。眼前浮现的，却是温婉在招标会上自信从容、侃侃而谈的倩影，是她病愈后那双疏离淡漠、再无波澜的美眸，是她在他触碰时，那毫不犹豫抽回的、带着凉意的纤手，更是她那句清晰疏离的“请回”。
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依偎在他羽翼下，仰仗凌家鼻息生存的柔弱藤蔓。她凭借着自己的才华与不懈努力，悄然生长，已然撑起了一片足以让她傲然独立、熠熠生辉的蓝天。她亲手创建的“拾光工作室”，如今在业内声名鹊起，成了她足以与他平等对话的底气。
她不再需要他。这个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剜在他的心口，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残酷打击，都更让他感到灭顶的恐慌与绝望。一种即将被彻底剥离出她生命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离婚？从此以后，他与她，与他们可爱的琛琛，将彻底成为法律条文上冰冷的“陌生人”关系？他甚至连以“丈夫”或“父亲”的名义，远远看他们一眼的资格都将被剥夺？
不！他不能接受！光是想到那样的画面，就让他几乎窒息。
一股近乎毁灭性的偏执与恐慌，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从他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与引以为傲的克制。
“休想！”
一声低哑的、却蕴含着滔天怒意和不容置疑的嘶吼，猛地打破了办公室令人窒息的死寂。那声音里裹挟着无法言说的痛楚与疯狂，在空气中震荡。
凌云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动作带倒了身后的真皮座椅，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双手抓住文件袋的两端，因极度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暴起。他额角青筋跳动，那双曾经深邃迷人的眼眸此刻猩红可怖，里面翻涌着一种濒临疯狂的、执拗到极致的暗芒。
“刺啦——！”
清脆而刺耳的撕裂声，如同锦帛碎裂，骤然响起，带着一种决绝的残忍。
厚厚的、承载着温婉彻底脱离意愿的离婚协议，在他手中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那声音，像冰凌碎裂，划破了室内凝滞的空气。
“休想离开我！温婉，你休想！”他像是陷入绝境、伤痕累累的困兽，对着那被撕裂的纸张发出低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绝望。
动作没有停止，反而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癫狂。
“刺啦——刺啦——！”
他将撕成两半的文件再次重叠，用尽全身力气，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撕扯。纸张碎裂的声音接连不断，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异常突兀和骇人，如同他内心世界崩塌的序曲。
洁白的碎片如同被无情摧残的蝶翼，纷纷扬扬地飘落，散落在光洁昂贵的地板上，散落在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纯手工定制皮鞋边。每一片碎屑，都像是他与温婉之间那些曾经美好、如今却破碎不堪的过往。
他撕扯的，不仅仅是这几张单薄的纸。更是温婉那份想要与他彻底切割、斩断所有联系的决绝之心。是他无法承受、不敢面对的、即将彻底失去她的、荒芜的未来。
直到最后一页纸也化为无法拼凑的碎片，直到掌心被锋利的纸张边缘划出细小的、沁出血珠的伤痕，凌云才像是骤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形猛地一个踉跄，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办公桌边缘，才勉强站稳。
他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他低头，猩红的眼眸看着满地狼藉的、如同雪花般散落的纸屑，眼神空洞而混乱，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荒凉，和一种更深沉的、明知徒劳却依旧不肯放手的绝望。
他知道，撕毁这份协议毫无意义。只要她想，只要她的律师愿意，可以立刻送来无数份一模一样的文件。这不过是他站在绝对失去的悬崖边，一次无能又狼狈不堪的、注定失败的垂死挣扎。
“休想……”他死死盯着那堆碎片，喃喃自语，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偏执到极致的、令人心悸的疯狂，“我不会放手……婉婉，我绝不会放手……”
哪怕此后是互相折磨，哪怕她会因此恨他入骨，他也绝不允许她就这样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走出他的生命。他宁愿抱着这残存的、带着刺的温暖一同沉沦，也绝不独自面对没有她的、冰冷黑暗的未来。
地上的碎片，无声地见证着一个曾经矜贵骄傲的男人的彻底崩溃与深入骨髓的偏执。
而远在“拾光工作室”的温婉，正坐在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前审阅文件，温暖的阳光在她纤长的睫毛上跳跃。
忽然，她心有所感，握着钢笔的纤细手指微微一顿，抬眼望向窗外那片明净蔚蓝、无拘无束的天空，眼神依旧平静如水，无波无澜，仿佛那遥远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早已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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