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我不懂事，傻大胆。我给你开工资，你帮我坐镇，有您老在，绝对顺顺当当。”
“你也就会指使我，那还不把布拿来，我也做条新裤子穿着去。”
“没问题，我一会就给你送来！”周江眉开眼笑，“姥姥您出马，顶三个壮劳力。”
“就你嘴贫，”孙奶奶转头看着胡文玉温和说道，“小胡，你也跟奶奶一起去吧，咱俩是个伴。”
胡文玉没想到孙奶奶就这么轻松答应了，周江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她。
胡文玉想着有这么多人，她跟着应该不会出岔子了，就应下了。
“江子，快去，多送点，姥姥多做几条挂着做样品。再拿点碎布头，我做几个手捂。”
“没问题。”周江又风风火火跑出门。
“小胡，来，坐着，跟奶奶聊会。不用担心那臭小子，这块他熟。”
不到一个小时周江就回来了，抱着几块布进屋，“姥姥，这些是我从二舅那先拿的，先登记了，明天拿货一块结账。”
“那就行，不能乱了规矩，不能影响你二舅工作。”
……
两天后，天刚蒙蒙亮，孙奶奶家院前，周江早早等着，孙奶奶穿的厚实，手上还揣着个输液用过的玻璃瓶，装着热水暖手。
胡文玉包着头，带戴着手套骑车跟上。到了胡同口，冯铁骑着三轮车，另外两个小伙子，一个骑车，一个坐在三轮车上。
一行人早早出发，到了郊外一个自发形成小型集市上，这是周江之前卖袜子来过的地方之一。
几人占了一块地，摆开了阵势。两辆三轮车拼在一起，上面堆着那乌黑厚实的次品布。
周江拆下捆在车上的竹竿，前后各一根捆在车箱上，系了根绳子挂着孙奶奶赶工做出来的几条裤子。
周江、冯铁、邹有民都穿着用这黑布新做的衣裤，胡文玉跟孙奶奶腿上也是新裤子，简直是一群行走的模特。
胡文玉把折叠凳展开，扶着孙奶奶坐下。周江已经到等不及吆喝起来，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纺织厂新出的厚实棉布！不要布票！三毛一尺！
做衣服书包都好，过年添身新衣服走亲访友，厚实又划算！”
周江嗓门洪亮，一边吆喝一边扯着自己身上的新外套在摊子前走来走去，
“婶子大娘别错过，我这身衣服都是才做出来的，摸摸这厚度，看看这样式”
他的热情吸引了不少赶集的大娘大婶围拢过来。
邹有民立刻机灵地凑上前，抬起胳膊，展示自己笔挺的新外套，迈着夸张的步子展示自己的新裤子，对几位凑上来的男同志说：
“叔，您看看这裤型！多挺括！再看着外套，走亲戚又精神又体面！
新女婿上门穿件新衣服，邻居瞧见了也要夸一夸新女婿多精神。
而且这布还便宜！供销社您扯这么一身，光布票就得攒半年！”
低价确实吸引人，又是靠近年关，已经有几位大娘拿起布料看，准备扯几尺回去给孩子做衣服。
家里有儿女年纪大了，要相看要结婚的，纷纷心里活络起来。
有个小伙子指着做好的裤子要拿下来看看，一边问这价格。
顿时车前围满了人，一个个说这个要多少，那个要再便宜点的话，
周江大声笑着解释，“三毛一尺，三毛一尺。”
胡文玉帮忙量布划线、收钱，赵为康是被表哥跟父亲喊出来锻炼锻炼，也不知道做什么。
没想到几个大娘看他身边没人，让他赶紧裁布，给他弄了个大红脸，指着周江让去找他。
但总有眼尖的发现了布料的缺陷，一个围着深蓝色头巾高颧骨的婶子挤到最前面，
先上手摸布料，然后捏起一处，对着光仔细瞅，声音尖利：
“哎，我说小伙子，你这吹得天花乱坠，可这颜色……不太匀实啊！你看这儿，这儿，是不是有点‘云彩花儿’？”
周围顿时安静了些，原本几个准备扯布的大娘婶子也放慢了动作，拿着布对着光看，又看出点不匀称来，一时之间都不再急着说买布，大家都等着周江几人怎么回答。
这时，一直坐在凳子上，揣着玻璃瓶暖手的孙奶奶开口了，她声音不高，却能让最前面围着的一圈人听见：
“这位大妹子，好眼力！”
她先肯定了对方说的没错，随即话锋一转，“可您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也说到点子外头去了！”
胡文玉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扶孙奶奶站起来，孙奶奶走到堆放布料的车前，用那布满皱纹却稳定有力的双手抖开一大块布，对着众人展示一圈：
“为啥便宜？为啥不要票？就是因为这点‘云彩花儿’！这是纯棉坯布染的，织得密实，又耐磨！
您说的那点色花，不趴您跟前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您要做件外套、做条裤子穿出去，谁不是看个整体？谁还能趴在您大腿上盯着看颜色匀不匀？”
有几个大娘认同的点点头，“不对着光根本看不出来，不是次品布也不会拉到这里来卖。”
孙奶奶继续，笃定的说：“供销社的布是匀溜，可您掏钱还得掏票！
咱这布，三毛一尺，您算算，做一身衣裳省下的钱票，过年能给家里添几道菜，能给孩子添把糖，能给当家的买几包‘经济’烟。”
那高个婶子被噎了一下，但还是不甘心，指着布料一处说：“那……那你们也不该一开始不说清楚……”
“大妹子！”孙奶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笑意却斩钉截铁，
“您是买布做衣裳，一分价钱一分货，不要布票不是瑕疵布就是处理布，这点您不可能不知道。
布是好布，不影响穿不影响用，如果您非要拿放大镜看，那老婆子我也没办法。
您去百货大楼，他也不敢保证一匹布上没一个疵点！
咱这价，买的就是这实实在在的料子，不是那花里胡哨的面子！”
她环视一圈，对众人说：“咱们都是过日子的人，图的是个实惠！
这布，软和、厚实、耐磨，三毛一尺不要票，您满北京城转转，有没有第二家！”
这时，另一个大娘试图砍价：“老大姐，两毛六行不行？我们几个多扯点……”
一直板着脸像尊门神似的冯铁，抱着胳膊往前站了一步，闷声闷气地开口：“统一定价，不还价。”
他个子高，常年修车又把子力气，面色严肃，鼓囔囔的胳膊镇住了人，顿时让那几个想再饶个零头的大娘闭了嘴。
孙奶奶深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道理，笑道：“价格是真不能低了。
这样，您几位要是真一人扯够一身儿的量，我让这小伙子（指向邹有民）量尺的时候，给您松一指头，绝不让您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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