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往来三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李彦堂在家中书房接到了父亲的紧急召见。
李宗翰坐在红木办公桌后，面色阴沉：“听说你最近频繁往女子师范学校寄信？”
李彦堂心头一跳，表面却保持镇定：“只是与一位同好探讨文学。”
“探讨文学？”李宗翰冷笑一声，从抽屉里取出一叠信纸摔在桌上，“这就是你说的？”
李彦堂看清那是自己写给江暮雨的信，顿时血色尽失：“您...您怎么会有这些？”
“在上海，没有李家不知道的事。”李宗翰站起身，踱步到儿子面前，“周家已经同意联姻，下个月就订婚。你却在这里和一个穷教书匠的女儿谈情说爱？”
“那不是谈情说爱！”李彦堂辩解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不管是什么，到此为止。”李宗翰声音冰冷，“周家掌握着长江流域的棉花供应，没有他们支持，我们银行的纺织业贷款就会瘫痪。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彦堂握紧拳头：“所以我的幸福就比不上几笔贷款？”
“幸福？”李宗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那个女学生能给你什么？她连嫁妆都拿不出！李家培养你这么多年，不是让你去追求这种虚无缥缈的的！”
“父亲...”
“够了！”李宗翰厉声打断，“从今天起，你不准再与她有任何联系。我已经派人去女子师范打过招呼，如果她再敢纠缠你，就别想拿到毕业证书！”
李彦堂如遭雷击，他从未想过父亲会如此狠毒：“您不能这样做！”
“我能，而且已经做了。”李宗翰转身走向窗口，“为了家族利益，我可以做得更绝。别忘了，你母亲临终前你是怎么答应她的。”
提到母亲，李彦堂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母亲病逝前，他确实承诺过会听父亲的话，撑起李家的家业。
“现在，去换身衣服。”李宗翰命令道，“周家父女七点到，你最好表现得体一些。”
那晚的饭局如同酷刑。李彦堂机械地应付着周小姐的娇嗔和周父的商业试探，脑海中全是江暮雨的身影。饭后，他借口不适提前离席，却让司机直接开往女子师范。
天空开始下雨，起初只是零星雨点，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李彦堂没有带伞，站在学校铁门外，任凭雨水打湿全身。他必须见江暮雨一面，必须亲口解释。
不知等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撑伞跑来。江暮雨穿着单薄的蓝色旗袍，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
“你怎么来了？”她焦急地问，“还淋成这样！”
“暮雨...”李彦堂声音嘶哑，“我父亲...他...”
“我知道。”江暮雨苦笑，“校长今天找我谈话了。李公子，我们...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不！”李彦堂抓住她的手，“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江暮雨眼中含泪，“让你父亲收回成命？让周家放弃联姻？还是让我放弃学业跟你私奔？”
李彦堂哑口无言。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混合着眼角的泪水。
“彦堂，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江暮雨轻声说，“你是金丝笼中的夜莺，我是风雨里的小草。即使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
“可是我爱你啊！”李彦堂几乎是喊出这句话，声音在雨夜中格外凄厉。
江暮雨浑身一震，眼泪终于夺眶而出：“爱...在现实面前太渺小了。”她从怀中掏出一叠纸，那是李彦堂写给她的所有信件，“这些...还给你。”
“不，暮雨，别这样...”
江暮雨后退一步，突然将信件撕得粉碎，抛向雨中。纸片如同白色的蝴蝶，在雨水中迅速洇湿、坠落。
“忘了我吧。”她转身跑向校园深处，背影很快被雨幕吞噬。
李彦堂跪在雨水中，徒劳地试图拾起那些已经模糊不清的纸片。冰冷的雨水打在背上，却不及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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