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山苏醒,腐油灌喉——断骨与诗石的烙印,是穿越还是炼狱的刑讯?
甜腥尸气与焦香脂粉在长安城外绞杀,这恶臭深渊,便是盛世的倒影。
粗麻裹尸布缠紧肋下伤口,每一圈勒紧,都是向腐烂深渊的献祭。
熵增刻度0.18%——冰冷的数字啃噬理智,这攀升的混乱是末日的倒计时?
明光铠反射着落日熔金,
铁蹄下,破碎的陶碗与孩童眼中最后的甜光一同湮灭。
颅内的梵文烙印“Iq6”灼烧神经,诗魂石的枷锁,比断骨更痛,比尸山更沉。
朱雀门阴影如巨兽之口,一颗沉入腐泥的星辰,
能否照亮这条浸透血火的长路?
浓烈的甜腥气毫无预兆地钻进鼻腔,带着腐败内脏特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黏腻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猝然绞紧我的喉管。
“咳…咳咳咳——!”每一次痉挛都疯狂牵扯着胸口断裂的肋骨,剧痛如烧红的铁钎直冲颅顶,眼前炸开一片旋转的血红金星。我猛地睁开眼,意识如千钧沉的破船,艰难地从漆黑冰冷的海底向上浮升,每一次挣扎都撞碎一片粘稠的黑暗,最终浮出的却是一口令人窒息的、浸满尸油的粘稠空气。
身下冰冷、坚硬,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弹性——我正趴在一座真正的尸山之上。触感传递着地狱绘卷般的恐怖真相:冰冷僵硬的肢体交错层叠,早已腐烂发胀的躯壳渗出滑腻粘稠的黑色泥浆,深陷其中,如同被无数只来自幽冥的、湿冷滑腻的鬼手死死攥住了四肢百骸,要将我重新拖回那无边的腐臭深渊。空气里那股甜腥味无处不在,顽固地盘踞在每一次呼吸之间,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将冰冷的腐液灌入肺腑深处,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腌渍成酱黑的咸肉。
更荒诞的是,这令人窒息的恶臭深渊深处,竟丝丝缕缕、顽强地缠裹着一股股细腻甜香的诱惑——那是炙烤鹅肉的焦香油香,混合着浓郁到发腻的脂粉香气,隐隐约约,飘飘荡荡,如同鬼魅的低语。我知道那是哪里飘来的——平康坊的奢靡宴席刚刚散场,权贵们酒足饭饱后残留的浮华余烬,正与这无边的尸臭进行着无声的、荒诞绝伦的对峙。
现实像一柄裹挟着千年寒冰的重锤,狠狠砸向记忆的脆弱裂痕。训练场那场该死的爆炸!狂暴的冲击气浪,碎裂的护目镜碎片嵌入皮肉的冰冷刺痛,肋骨断裂的脆响……还有……还有胸口那枚家传诗魂石,那灼穿皮肉、烙印灵魂的滚烫剧痛!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我猛地用还能使力的左臂撑起上身,撕裂般的剧痛从胸口猛然炸开,喉头一股浓烈的腥甜翻涌而上,被我死死地、强硬地咽了回去。当目光终于聚焦到身处的环境时,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头皮轰然炸开!
尸山。
名副其实的尸山。
身下是无数冰冷、扭曲、姿态各异的躯体堆叠而成的、令人作呕的巨大斜坡。断臂残肢与尚算完整的尸首毫无尊严地纠缠在一起,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构成一幅幅人间地狱的惨烈浮雕。灰败的皮肤紧裹着枯槁的骨头,空洞的眼窝无神地朝向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白色的蛆虫在腐败绽开的创口里疯狂蠕动,贪婪地啃噬着最后的血肉,苍蝇如同浓稠得化不开的黑云,在低空盘旋起落,翅膀扇动发出令人烦躁欲呕的、永不停歇的嗡鸣,那是死亡最聒噪的仆从。
左手下意识地向下寻找支撑点,掌心却猛地按进一团冰冷滑腻、如同腐烂内脏般的烂泥——是半只高度肿胀溃烂的脚掌!断裂的脚踝骨茬刺穿灰败的皮肉,白森森地裸露在污浊的空气里,像一截被随意丢弃的枯枝。更触目的是,那脚掌的脚趾缝里,竟深深嵌着几粒湿润的、带着曲江池特有水腥气的河泥!这微不足道的细节,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我最后的侥幸——这里,真的是长安城外,曲江池畔。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酸水混合着胆汁直冲喉头。“唔——!”我死死咬紧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可那腥涩的液体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了出来,滴落在身下早已污秽不堪的粗麻布衣上。粗粝的麻布摩擦着裸露在外的颈项和手臂皮肤,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砂纸打磨般的痛楚,提醒着我这活着的耻辱。
冷风,像带着锋利冰碴的剃刀,贴着乱葬岗尸堆的缝隙凶狠地刮过。它轻易刺透了我身上这件不知从哪具相对“新鲜”的尸体上扒下来的、沾满黑褐色污秽的粗麻短褐,狠狠刮过皮肤上大片大片红肿、破裂、正渗着浑浊黄水的冻疮。这刺痛尖锐无比,深入骨髓,甚至让我瞬间想起了训练基地里,用来模拟极寒环境下生存训练的液氮喷枪——那种瞬间将皮肉冻结的极致冰冷。
然而,这深入骨髓的冰冷锐痛,竟比不上另一重触感的折磨——尸泥。
那些由腐败的血肉、流淌的内脏、排泄物和连绵阴雨混合而成的、冰冷粘稠的黑色泥浆,正透过粗麻布每一个粗大的孔隙,顽固地、贪婪地渗入我的皮肤,死死黏附,如同活物。那感觉,像是被剥光了所有尊严和防护,赤裸裸地扔进一口巨大的、早已被冰冷烂肉填满的巨棺之中,无数只湿漉漉、冷冰冰、带着腐烂粘液的手,正从四面八方伸出来,抓住我的每一寸皮肤,死命地往自己森白的骨头上按压、拖拽,要将我也同化成这泥泞的一部分。
每一次试图站起或仅仅是细微的挪动,都伴随着皮肉被强行剥离般的粘滞感和深入骨髓的、绝望的寒冷。我挣扎着,近乎本能地用还能勉强使力的左臂撑住身下几具相对稳固的冰冷尸骸,试图从那令人窒息的、黏腻的绝望中拔出身躯。
视野边缘,视网膜深处那幅由诗魂石投射出的、象征着我唯一“外挂”的长安城蓝光地图,如同接触不良的老旧显示屏,忽明忽暗,闪烁不定。代表曲江池的那片关键区域,更是一片混沌模糊,像一块被脏水彻底浸透后又被人用污手胡乱涂抹的墨团,边缘模糊不清地晕染开来,完全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方位指引。
就在这混乱、恶臭、剧痛的炼狱图景中,一个冰冷的、毫无起伏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机械音突兀地在颅腔内响起,它似乎在努力翻译着外界嘈杂的声音碎片:
“......拿下.......此贼......休走......”
“......阿娘......饿......孩儿饿......”
“....................................................................................................”
声音断断续续,严重失真扭曲,像是信号极差的劣质电台广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滋滋”杂音,将本就破碎的现实世界进一步割裂成更加难以理解的、混乱的碎片。这所谓的“系统辅助”,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带着一种冷酷的嘲弄。
“呃......”我再次闷哼一声,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阵阵袭来的眩晕,凭着武警训练出的意志力,从旁边一具相对完整、尚未高度腐败的年轻男尸僵硬冰冷的怀里,摸索出半块硬邦邦的、带着体温余烬的黑色物体。
是馕。一种在这个时代最底层人赖以活命的、极其粗糙的面饼。边缘残留着几圈清晰的、发黑的牙印,似乎是主人临死前最后的挣扎与渴望。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墨绿色霉斑,散发出极其刺鼻的酸腐恶臭,如同变质了十年的劣质奶酪。仅仅是闻到这股气味,胃袋就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搅动。
“刮掉最表层的霉变部分,若内层质地未发生明显变质,色泽尚可,理论上仍可食用......最大限度保存体力......”
新兵连野外生存课教官那刻板、严谨、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如同遥远山谷传来的微弱回音,在饥饿和求生本能的疯狂驱使下,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混乱不堪的脑海深处。
几乎是凭着十年磨砺出的肌肉记忆,我反手从后腰那仅剩的半截战术腰带残留的金属卡扣里,奋力拔出了那把陪伴我经历无数次训练和实战的、仅存的战术匕首。冰冷坚硬的金属刀柄紧贴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锋利的合金刀刃在昏沉压抑的天光下,依旧闪过一道属于现代工业的、冷冽的寒芒。手腕微动,刀刃精准地切入那块硬馕的边缘,如同外科手术般,一层层削掉表面最厚实、最恶心的霉层。
正当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哪怕是一洼浑浊的积水来清洗这仅存的口粮时,动作猛地僵在了半空。
手腕上!那块陪伴了我无数个风霜雪雨的训练日、无数个惊心动魄的执勤夜、见证了我从新兵到冠军再到武警战士的荣誉与汗水的军用手表!此刻,它那原本坚韧耐磨的强化玻璃表盘早已布满蛛网般密集的裂痕,一根指针已经扭曲变形得不成样子,死死地卡在破碎的表盘刻度上,像一个凝固的、被强行终止的生命符号。
时间,永恒地凝固在了 15:47 。
一个荒谬而冰冷的数字。
然而,更让我感到灵魂战栗的是——在碎裂的玻璃缝隙里,竟顽固地卡着几粒……训练场那廉价塑胶草皮特有的、鲜艳得不合时宜的绿色塑料碎屑!
现代与古代,现实与地狱,文明与废墟,生与死……就在这枚小小的、破碎的手表上,以如此荒诞又残酷到极致的方式,交织、碰撞、无声地尖叫!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从骨髓最深处迅速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我究竟身在何处?是梦?是幻?还是某种无法挣脱的惩罚?
用力甩甩头,仿佛要将这瞬间的巨大恍惚和认知冲击甩出脑海。匕首的寒光再次闪动,目标转向身下尸体那肮脏不堪的裹尸布——与其说是布,不如说是浸透了暗红血污、黑黄泥浆和尸油的烂布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手指的动作近乎麻木地重复着:撕扯,切割,折叠,缠绕。一个标准的三角巾加压包扎法雏形,在我沾满污血和尸泥的双手中逐渐成形。这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是无数次训练后形成的对创伤应激反应的本能压制,是身体在绝境中寻求自保的条件反射。
然而,当那散发着浓烈腐臭、沾满不知名污秽的布条即将触碰到我自己肋下那仍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断裂存在的伤口时,动作戛然而止,停滞在冰冷的空气中。
碘伏消毒?生理盐水冲洗?无菌纱布包扎?抗生素预防感染?……这些在现代急救中最基础、最平常的保障,在此刻、在此地,都成了天方夜谭般的奢望。没有消毒,没有抗生素,没有干净的水,甚至没有一片干净的布。
在这种环境下,这种用裹尸布进行的“包扎”,与其说是急救求生,不如说是亲手将腐烂的毒泥和致命的细菌,当作祭品一样,虔诚而绝望地摁进自己撕裂的伤口里。这是一种更缓慢、更痛苦、更令人窒息的慢性自杀。
“呼……” 我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这口气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化不开的尸臭,仿佛呼出了最后一丝对现代文明的眷恋。
最终,理智被残酷的现实碾碎。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我咬紧牙关,眼神变得冰冷而麻木,用尽力气将那肮脏、冰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布条死死勒紧,一圈又一圈,粗暴地缠绕在自己受伤的肋下,用物理压迫的方式,暂时压住了断裂骨茬的活动和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的渗血。剧烈的痛楚让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就在视网膜上那幅闪烁不定、如同鬼火的蓝光地图边缘,一行极其细微、如同被水浸湿过而显得模糊不清的淡金色小字,如同游荡的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滑过:
熵增临界:0.17%
诗魂石能量:17%
冰冷,淡漠,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它们仅仅是两个跳动的数字,却像两根无形的、冰冷的丝线,牢牢牵动着某种未知的、沉重的命运。熵增?那是我在科普读物里看到的物理学概念,代表着混乱度的增加,象征着系统的衰败与无序……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的“系统”里?这不断攀升的百分比,究竟意味着什么?是这个世界正在滑向更深的混乱?还是……我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混乱之源?
意识在剧痛和恶臭中艰难地凝聚。我艰难地转动着如同生锈齿轮般的脖颈,沉重的头颅带动视线,投向这片人间地狱的边缘,望向那象征着秩序与繁华,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而冷酷的长安城方向。
视野的尽头,地平线处,一道刺目的金属光芒骤然闯入,撕裂了昏沉的暮色!
是长安城外巡逻的一队金吾卫骑兵!
他们的身影在烟尘中高速移动,如同镀了金的钢铁洪流。身上穿戴的明光铠,即使在如此昏沉压抑的天光下,依旧反射出冰冷、耀眼的金属光泽,一片片精心打磨的甲片相互碰撞摩擦,发出细微而冷酷的“嚓嚓”声,整体看去,如同数个移动的、散发着死亡威压的小型太阳。为首军官身材高大,胯下是一匹神骏异常的河西健马,碗口大小的精铁马蹄包裹着蹄铁,裹挟着奔雷般的骇人声势,在官道旁的泥泞地上疾驰,突然,那沉重的铁蹄带着千钧之力,毫无怜悯地狠狠踏下!
“啪嚓——!”
一声令人心悸胆寒的、瓷器碎裂的脆响,瞬间刺破了乱葬岗上空苍蝇的嗡鸣和流民麻木的喘息!
一只粗劣的、布满裂纹的陶碗,碗底盛着可怜巴巴的一小捧黄褐色粟米——那或许是一个流民家庭一天甚至几天的口粮——在那裹挟着力量与权力的铁蹄下,瞬间化为齑粉!浑浊的粟米粒混合着地上的黑泥污水,像被引爆的、肮脏的喷泉般四溅开来,溅得到处都是,瞬间失去了所有价值。
陶碗的主人,一个枯槁如冬日残枝、身上的破烂衣衫褴褛得几乎无法蔽体的老妪,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狠狠带倒,干瘦佝偻的身体如同一个轻飘飘的破麻袋般,重重摔倒在冰冷刺骨的泥泞之中,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浑浊的粟米粒和黑色的泥点,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无情地溅射、粘附在她裸露的、细得如同枯柴的脚踝上。
那脚踝瘦得只剩下一层灰败松弛的皮肤,紧紧包裹着嶙峋凸起的骨头。然而,比这触目惊心的瘦弱更令人灵魂颤栗的,是她脚踝侧面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冻疮裂口!裂口的边缘翻卷着惨白、失去生机的皮肉,深处是暗红发黑、微微蠕动的腐肉,甚至能隐约看到下面那森白反光的……骨茬!这道伤口如同地狱的徽记,烙印在垂死的生命之上。
老妪喉咙里发出濒死般压抑的“嗬嗬”声,浑浊无神的双眼茫然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里面是一片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灰。她甚至连抬起手臂去护住那点早已化为乌有的、赖以活命的粟米的力气都没有了,仿佛生命之火已在她干瘪的躯壳里彻底熄灭。
但这一切惨绝人寰的景象,在这一刻,竟比不上老妪身边那个孩童的眼神!
那孩子,看上去最多只有五六岁,长期的饥饿让他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得如同两个黑洞,整个人像一具勉强支撑着的小骷髅架子。他根本没有去看自己摔倒在泥泞里的奶奶,也完全无视了那些凶神恶煞、代表着权力与暴力的金吾卫。他那双空洞得如同深渊、没有任何孩童应有的光彩的、大得吓人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盯着那泼洒在地上、混合着污泥和碎石、早已无法食用的粟米!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然而,他那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的目光,最终却越过了那片狼藉,狂热地追随着其中一小片异样的、闪烁着微光的区域——那是车轮碾过泥坑时,剧烈颠簸下,从旁边一辆装饰华丽、缀着流苏的权贵马车上,震落下来的一小块饴糖!
暗黄色的、拇指大小的糖块,一半已经深深陷入污黑的泥浆里,像一颗蒙尘的琥珀。但在周遭一片绝望的灰暗中,它那粘稠的糖体表面,却依旧顽强地反射着一点点微弱却如同神迹般诱人的、琥珀般的温润光泽。
饥饿!如同蛰伏已久的、最原始最凶猛的野兽,瞬间彻底吞噬了孩子所有的理智、恐惧和对亲情的本能!他猛地挣脱了母亲那只枯瘦如柴、同样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扑向腐肉的小饿兽,四肢着地,以一种近乎爬行动物的姿态,爆发出与瘦小身躯不符的、令人心惊的速度,朝着那点散发着致命诱惑力的光芒疯狂地爬去!冻得发紫、布满冻疮裂口甚至渗出脓血的小手,不顾一切地、直直伸向那块粘满肮脏泥浆的饴糖!那是地狱里唯一的光,是生命最后的稻草!
母亲发出一声绝望到极点、撕裂了灵魂般的哭嚎:“狗儿——!”她踉跄着,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用尽全身早已枯竭的力气,将孩子那如同离弦之箭般的小身体死命地拖拽回来。孩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地挣扎扭动,瘦小的身躯像一条离水的鱼,干裂出血的嘴唇徒劳地开合着,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嘶哑的悲鸣。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那块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糖,燃烧着绝望的火焰。
在剧烈的挣扎和扭动中,那孩子抬起想要抓住希望的小手,清晰地暴露在我的眼前。
手背上,赫然烙印着两排深紫色的、肿胀发亮得如同毒瘤般的齿痕!边缘的皮肉甚至有些外翻,露出里面粉红色的嫩肉——这绝不是野兽的咬痕,而是人类!是在争夺那点可怜生存资源时,被另一个同样被饥饿折磨得发了狂的、更加强壮也更加绝望的同类,留下的残酷印记!一个活生生的人,像野兽一样,在另一个孩子身上刻下了生存的残酷法则。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撕裂而出的呜咽,从我紧咬的牙关缝隙里硬生生挤了出来。右拳——那只骨节分明、曾在全国武术冠军赛的擂台上轰碎过对手防御、赢得过无数喝彩与荣耀的拳头——在身下冰冷滑腻的尸骸上死命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腐烂发软的皮肉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摩擦声。一股滚烫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灼热气流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翻腾,每一次撞击都让断裂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断!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血管里的血液如同沸腾的岩浆!十年苦修的霍家拳,那刚猛暴烈、摧金断玉的“铁桥硬马”桩功几乎要冲破理智筑起的最后堤坝,全身的肌肉纤维紧绷如拉满的强弓,所有的力量都在向拳心汇聚,渴望着毁灭性的爆发!
杀过去!轰碎那身刺眼耀武的明光铠!用最刚猛的“猛虎硬爬山”砸断那金吾卫的脖子!把他那张冷漠的脸踩进这肮脏的泥泞里!让他的血也尝尝这绝望的滋味!
这岩浆般炙热、狂暴、带着毁灭气息的念头,如同失控的火山,在我濒临崩溃的脑海中轰然喷涌!
“嗡——!”
颅腔内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天灵盖!
视网膜上那幅原本就闪烁不定的蓝光地图,瞬间被一片刺目欲目的猩红覆盖!如同泼洒开的血海!
无数扭曲蠕动、仿佛由粘稠滚烫的血浆强行书写的巨大梵文符号——“Iq6”——如同地狱最深处投射出的烙印,带着熔岩喷发般的灼痛感,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在我的视觉神经之上!紧随其后的,是剧烈的天旋地转般的强烈眩晕!仿佛整个世界被投入了疯狂旋转的离心机!无数尖锐的、如同亿万只金属锻造的蝉虫在颅骨内疯狂振翅、刮擦的嘶鸣声,在耳道深处轰然炸响!这声音足以撕裂灵魂!
更恐怖的是从脊柱最底端的尾椎骨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一根烧得通红、滋滋作响的粗大钢钎,正沿着我的脊椎骨沟,带着高压电流般的麻痹感和血肉被强行灼烧撕裂的极致痛苦,冷酷地、不可阻挡地向上穿刺!目标直抵大脑中枢!要将我的意志彻底洞穿、烧毁!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被强行扭曲成闷哼,涌到喉头的腥甜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但额头上瞬间布满黄豆大的冷汗,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万钧重的枷锁死死禁锢住,动弹不得!那股源自诗魂石的、冰冷彻骨、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最高级别的禁令,将沸腾的杀意和即将爆发的力量,强行冻结、压制!
理智的冰水,瞬间浇灭了沸腾的杀戮岩浆。冰冷的现实像兜头泼下的冰水。
暴露?
暴露意味着什么?
是无穷无尽的追杀!如同跗骨之蛆,不死不休!是杜甫那单薄如纸、承载着文明火种的生命轨迹被更快地锁定!是那尚未完成的、关乎“长河”安流的守约使命彻底夭折!是那在血火焚城幻象中看到的、文明彻底崩塌、诗篇化为灰烬的恐怖未来提前上演!
这代价……太大!太大了!大到我无法承受!大到足以碾碎我所有的愤怒和不甘!
“呼…吸…呼…吸…” 我用尽全部残存的意志力,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强行压下在胸腔里沸腾咆哮的气血,强迫自己松开那深陷尸骸、指甲缝里塞满腐肉的拳头,强迫自己艰难地、一寸寸地扭开头,目光从那对祖孙绝望挣扎的身影上撕扯开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肋间撕裂般的痛楚,混合着浓烈到实质般的尸臭与从长安城内方向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酒肉脂香气。这两种气味在肺腑中交织、冲突,如同最残酷的讽刺。
时间在极致的压抑和煎熬中,如同锈蚀的齿轮,缓慢地向前挪动。那队视人命如草芥的金吾卫早已扬长而去,只在泥泞的官道上留下狼藉的蹄印、破碎的陶片、混杂在污泥里的粟米和被无数铁蹄彻底踩踏、融入污泥再也无法分辨的那一小块饴糖。老妪被一个同样枯槁得如同行尸走肉的男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拥挤杂乱、散发着绝望气息的流民群中,如同两片被寒风吹走的枯叶。那个叫狗儿的孩子,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的眼神,依旧死死地盯着那片污浊的、埋葬了最后一点甜味的泥地,被母亲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死死搂在怀里,麻木地向更深的黑暗拖去,他的背影,小得像一粒即将被碾碎的尘埃。
我如同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浑身沾满死亡气息的活尸,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终于从那令人窒息的、黏腻冰冷的尸山泥沼中挣脱出来。粗麻短褐的下摆和裤腿,早已与凝固的黑褐色尸泥冻结成坚硬冰冷的板块,沉重地挂在身上,每迈出一步,都伴随着粗粝布料摩擦皮肉的钝痛和刺入骨髓的寒冷,步履蹒跚,摇摇欲坠。
如同攀登地狱的阶梯,我一步一滑,艰难地攀爬着这座由同类骸骨堆砌而成的“山丘”,终于登上了这座尸山的顶端。视野豁然开朗,却也更加绝望。
极目远眺,长安城那恢弘、巨大、象征着人类文明巅峰的城墙轮廓,在沉沉西坠的落日余晖映照下,如同一道横亘在苍茫大地上的、由暗金色熔岩浇筑而成的绝望之墙。朱雀门那高大、曾经象征着帝国威严的城楼,在越来越浓的暮霭笼罩下,只剩下一个模糊、孤寂的剪影,它那原本庄严雄伟的轮廓,被城内朱门大户升起的袅袅炊烟与城外流民点燃的、混杂着尘土的灰黑色烟雾,以一种看似温柔实则残忍的方式,紧紧包裹、反复涂抹,最终晕染成一片混沌的、死气沉沉的灰霾。这幅景象,像极了一幅原本应该壮丽辉煌的唐代工笔界画,却被人泼上了浓稠污秽的血浆和污泥,一切的美好与秩序都被掩盖、被玷污、被拖入绝望的深渊。
凛冽的寒风,如同地狱的呼吸,卷着尸堆里浓得化不开的甜腥恶臭,又裹挟着从平康坊方向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酒肉脂粉香,两种代表着天堂与地狱、极乐与绝望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掠过我的耳畔,带来一阵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寒意。
熵增临界:0.17%
诗魂石能量:17%
视网膜边缘,蓝光地图旁那行淡金色的细小文字依旧冰冷地悬浮着,如同神只漠然的注视。
“看清敌人,才能活下去……”
训练基地那条冰冷、刻板、毫无温度,却又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将我从鬼门关拉回的标语,如同冰冷的铁楔,带着千钧之力,毫无预兆地狠狠撞进我混乱不堪、充斥着痛苦与愤怒的脑海深处。
敌人?
是谁?
眼前这座在落日熔金中沉默矗立、宛如史前巨兽的巍峨巨城?城墙上那些斑驳的、诉说着过往战乱的箭痕和刀疤?巨大城门洞里如同蝼蚁般进进出出、麻木求生的流民和那些耀武扬威、视人命如草芥的军士?城内高耸朱门、深宅大院中隐隐传来的、醉生梦死的丝竹管弦?还是……城外这片无边无际、散发着死亡恶臭的尸山血海?是那些耀武扬威、披着明光铠的金吾卫?是那些高踞朱门之内、在酒池肉林中醉生梦死的权贵?是那些像蝗虫一样啃噬着这片土地、带来无尽杀戮的叛军?
亦或是……那冥冥之中,以诗魂石为冰冷枷锁,将我牢牢锁死在这片绝望炼狱的所谓“系统”?那模糊不清的“守约”,那讳莫如深的“长河”,那令人窒息的“熵增”?还是……这如同磨盘般缓缓转动、注定要吞噬碾碎一切生灵、名为安史之乱的巨大历史洪流本身?
朱雀门那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的阴影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如同金属反射的细小光点,稍纵即逝,快得如同错觉。是监视?是巧合?还是时空错乱的涟漪?
视网膜上闪烁的蓝光地图边缘,那行淡金色的小字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刷新了信息:
熵增临界:0.18%
诗魂石能量:17%
风,更冷了。尸山之下,诗魂石在怀中微弱搏动,像一颗沉入腐泥的星辰,指引着一条注定浸透血与火的守护之路。而长安城巨大的阴影,已将我彻底吞没。
(第2章:穿越炼狱·长安尸山启示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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