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小王庄后山一处极为隐蔽的坳子里。
张文书带着几个绝对信得过的老工人，跟着江岳深一脚浅一脚地钻着灌木丛。
“大队长，啥宝贝玩意儿非得搁这犄角旮旯里看？俺那发动机气门还没磨完呢……”
张文书嘴里嘟囔着，手上却被荆棘划了好几道口子。
江岳头也不回：
“磨你那气门能磨出子弹壳？少废话，到了就知道了。”
拨开最后一道茂密的藤蔓，眼前豁然开朗。
当看清坳子里的景象时，张文书和他身后所有的老师傅全都猛地刹住了脚步，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只见山谷平地上，如同凭空长出来一座暗红色的小山！那是一块块码放得算不上整齐、却沉甸甸、泛着金属幽光的铜锭！
在清晨的微光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光芒。
“俺……俺的亲娘姥姥……”
一个老师傅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声音都在发颤，
“这……这得多少铜啊……”
张文书猛地扑上去，粗糙的手掌近乎颤抖地抚摸着一块冰凉坚硬的铜锭，又用指甲掐了掐，甚至弯腰用尽力气想撼动其中一块，那铜锭却纹丝不动。
是真的！
真的是铜！
而且是极好的精炼铜！
他猛地转向江岳，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变得嘶哑：
“队……队长！这……这他娘的是从哪儿……天上掉下来的？！！”
他无法理解，这么多沉重的铜锭，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个连骡马都难进来的山坳里的。
江岳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用脚尖踢了踢近前的一块铜锭，发出沉闷的声响。
“天上掉馅饼？美得你！这是老子用上次缴获的那批日本罐头和军需，跟南面‘晋绥军’的一个后勤官偷偷换的。”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秘而谨慎：
“那边的人，你也知道，阎老西手下也不是铁板一块，总有缺饷短粮、想捞外快的。
这批货他们不好入账，又急着变现，就让咱捡了个便宜。记住了，”
江岳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仍处于震惊中的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对外就这一套说法！是从晋绥军流出来的渠道买的！谁要是嘴不严，漏了半点风出去，坏了这条线，老子毙了他！”
他这么一说，张文书等人脸上的惊疑渐渐被一种“恍然大悟”和“原来如此”的表情取代。
虽然这事听起来依旧有点玄乎，但乱世之中，军队系统内倒卖物资牟利并非奇闻。
比起“铜锭凭空出现”，这个“与晋绥军内部人员秘密交易”的解释，显然更容易让他们接受，也完美掩盖了运输和来源的惊天秘密。
“明白了！队长你放心！谁问起来，就是咱从山西老抠的牙缝里抠出来的！”
张文书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激动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他不再纠结这些铜怎么来的，他的眼里只剩下这座能让他机器轰鸣、子弹成河的铜山！
“赶紧的！”
张文书猛地回身，冲着还在发愣的工人们低吼，
“还愣着干啥！叫人！套车！不，先去叫警卫连过来！
他娘的，给老子把这宝贝疙瘩一粒铜渣都不剩地搬回去！快！”
山谷里立刻忙碌起来，众人看向江岳的眼神，除了往日的敬畏，更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神秘。
江岳则退到一旁，看着兴奋忙碌的人群，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系统的秘密，又一次被隐藏在了合理的“交易”幌子之下。
收获大量铜锭的狂喜，如同投入滚烫铁水中的一滴冷水，在小王庄上空激荡起一片炫目的蒸汽，旋即迅速沉淀下去。
根据地里最不缺的就是迫在眉睫的难题和永远也干不完的活计。
江岳只允许自己兴奋了不到半天，就被拉回了紧绷的现实。
他从太原回来后脚还没站稳，一封带着李云龙特有粗粝风格的电报就拍到了他面前。
“右玉已拿下！沈泉带着一个团，和老乡一起修机场！老子这把剑磨得差不多了，就看你江岳啥时候能拔出剑，给老子狠狠刺出去了！”
右玉拿下了！
江岳握着电文，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一座楔入绥远方向的桥头堡，一个距离归绥鬼子机场仅一百余公里的前进基地！
沈泉的动作也够快，立刻就开始组织修建野战机场，这是将空中威胁直接顶到了鬼子和傅宜森的眼皮子底下！
兴奋之余，一个更大胆、更精明的念头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轰炸归绥鬼子机场，这在军事上是一步绝佳的狠棋，能极大削弱鬼子在绥远地区的空中力量，为后续可能的行动打开局面。
但它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军事。
傅宜森！绥远王傅宜森！
这位盘踞绥远多年的老牌军阀，此刻正处在一种极其微妙而尴尬的境地。
他一面要顶着重庆方面的压力，一面要防备着八路军的渗透，更要直面日军的军事威胁，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八路军突然在他家门口亮出轰炸机这把利剑，炸的还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这足以让傅宜森睡不着觉。
他能不琢磨？
八路军能炸鬼子，难道就不能炸他傅宜森？
这突如其来的空中力量，彻底打破了华北地区，尤其是绥远周边的实力平衡。
“亮剑……亮剑……”
江岳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丝锐利的弧度。
老李说得对，剑磨好了，自然要亮出来杀人。
但这剑怎么亮，什么时候亮，亮给谁看，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
直接炸了机场，固然痛快，但不过是逞一时之勇。
若能借此良机，撬动傅宜森这块坚冰，从他那里换来八路军急需的物资，甚至仅仅是默许八路军在绥远部分区域的行动，或是开放一定的贸易通道，那这笔买卖就做得太值了！
这比单纯炸掉几架鬼子飞机、几个机库要划算得多。
这不再是单纯的军事行动，而是一场事关战略通道的战略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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