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大学的梧桐叶在秋风中簌簌作响，图书馆古籍修复中心的木格窗上蒙着一层薄灰。林栀踮着脚，从靠墙的樟木柜顶层取下一本用红绸包裹的线装书。书脊上的烫金纹路已经氧化发黑，但依稀能辨认出天工开物·补遗四个字。
小林同学，那本是民国时期的孤本......修复中心的张老师抱着搪瓷杯从里间出来，看见林栀手里的书，声音陡然拔高，快放回去！那是易碎品，受潮后会......
话音未落，林栀已经翻开了书页。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小楷，却不是《天工开物》的正文。她指尖掠过某一行，忽然顿住——那是一串用朱砂标注的数字：癸卯年七月十五，戌时三刻，乾位七。
张老师，林栀抬头，睡眼惺忪的眼尾微微上挑，这本书的纸页夹层里，是不是藏着别的东西？
张老师的喉结动了动。作为在图书馆工作三十年的老修复师，他太清楚这些看似普通的古籍里藏着多少秘密。上周馆里新到的这批民国旧书，本是要送去省博鉴定的，却被这个总在闭馆后逗留的女生捷足先登。
你......你怎么知道？张老师的声音有些发颤。
林栀没回答。她抽出插在书页间的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帛，上面用金粉画着北斗七星的方位图，每颗星子旁都标着极小的注脚：破军星下，藏锋；贪狼星起，见血。
窗外突然掠过一阵穿堂风，吹得绢帛哗哗作响。林栀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在破军星的位置轻轻一按。
咔嗒。
细微的机括声从书封内部传来。张老师惊恐地看着那本书突然自动翻页，无数泛黄的纸页如蝶群纷飞，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旋转的屏障。等纸页落定，原本的《天工开物·补遗》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巴掌大的黑皮手册，封面上用烙铁烫着三个扭曲的字：《蚀月录》。
这不可能......张老师踉跄着后退半步，撞翻了桌上的茶盏。褐色的茶渍在木地板上蔓延，像极了某种不祥的预兆。
林栀接过黑皮手册，随意地翻到某一页。上面用暗红墨水写着：当星轨与地脉重合时，沉睡者需以血为引，唤醒沉睡的钥匙。字迹旁配着一幅素描：一个女孩趴在古籍上沉睡，她的影子却直立着，手中握着一把刻满符文的钥匙。
叮铃——
林栀口袋里的老人机突然震动起来。她垂眸瞥了眼屏幕，是吴薇发来的消息：【今晚八点，旧书市后巷见。有重要发现。】
她收起《蚀月录》，将红绸重新裹好那本《天工开物》，放回原位。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刚才的异变从未发生。
旧书市后巷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斑。吴薇缩在屋檐下，望着对面巷口那个裹着黑色风衣的身影。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她脚边积成小水洼。
你迟到了。林栀的声音从雨雾中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鼻音。
吴薇这才发现，林栀今天没穿拖鞋，而是套着一双沾着泥点的黑色短靴。她的帆布包鼓囊囊的，露出半截泛黄的羊皮纸。
我......我担心你。吴薇攥紧伞柄，昨天图书馆监控拍到你半夜在古籍区......
监控坏了。林栀打断她，从包里抽出那幅素描，你看这个。
吴薇接过画纸，雨水立刻在上面晕开墨迹。她眯起眼，勉强辨认出画中女孩的轮廓——那分明是林栀，但她的影子却穿着一身民国女学生的蓝布衫，手里握着的钥匙形状，和图书馆那本《天工开物》书封上的雕花竟一模一样。
这是......
我在修复《天工开物》时发现的。林栀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三十年前，有个女学生在图书馆自杀。她的日记里写着，她找到了能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但被当时的管理员封存在了《天工开物》的夹层里。
吴薇的后颈泛起寒意：所以你昨晚......
我在确认钥匙的位置。林栀抬头看向旧书市二楼的窗户，那里亮着几盏昏黄的灯，张老师说那本书是民国二十三年的版本，和日记里的时间吻合。
雨越下越大，吴薇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接通电话，是沈雨晴的声音：薇薇！你在哪儿？林栀的床......床底下有血！
什么？！吴薇猛地转头，却看见林栀正蹲在地上，指尖轻轻划过青石板缝隙里的一道暗红痕迹。那血迹已经干涸，呈暗褐色，却仍能看出是不久前留下的。
不是我的。林栀头也不抬，是张老师的。
张老师？吴薇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巷口，这才发现张老师正站在旧书市入口处，脸色惨白如纸，手里攥着半块带血的碎瓷片。
是小林......张老师的声音发抖，她昨晚来还书，说要借《天工开物》的影印本......我不同意，她就......
她就怎样？林栀突然站起身，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他就把三十年前的秘密说出来了？
吴薇终于反应过来：你们说的......是同一个张老师？
林栀没有回答。她走到张老师面前，将《蚀月录》递到他面前：这本书的第37页，写着血引钥匙，星轨为钥。你昨晚翻了这本书，对吗？
张老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颤抖着接过手册，翻到指定页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在找钥匙。林栀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而你的血，正好是打开下一层的......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炸响一道惊雷。吴薇看见林栀的眼睛在雷光中泛起诡异的幽蓝色，她指尖轻轻点在《蚀月录》的封面上，书页竟自动燃烧起来。火舌舔舐着纸页，却没有烧毁，反而显露出下面隐藏的暗纹——那是一幅星轨图，与画中女孩影子的星位完全重合。
找到了。林栀轻声说。
她的手按在星轨图的某个节点上，青石板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潮湿的泥土气息涌出，缝隙深处传来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那是......吴薇瞪大眼睛。
另一把钥匙。林栀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沉睡了三十年的......
雷声渐远，雨势渐小。旧书市的霓虹灯重新亮起，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栀弯腰捡起从缝隙中掉出的青铜钥匙，表面的云雷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该回去了。她将钥匙收进口袋，明天还要上高数课呢。
吴薇看着她若无其事的背影，忽然想起今早整理林栀书桌时，在抽屉最深处发现的那本《民国江州志》。书里夹着一张老照片：1933年的图书馆古籍室，一个穿蓝布衫的女孩站在《天工开物》的书架前，她的身影，与画中女孩的影子一模一样。
而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
七月十五，戌时三刻，星轨归位。钥匙醒了，我也该醒了。
吴薇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秦屿发来的消息：【今晚九点，实验室紧急会议。有重要情报。】
她抬头看向林栀的背影，雨水在她肩头晕开深色的水痕。这个总在睡觉的女孩，似乎正在一步步，将她们带入一个早已沉睡的秘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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