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斜斜切过济世堂的药柜,在排列整齐的瓷瓶瓦罐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孟小凡正蹲在柜台前分拣苍术,鼻尖萦绕的药香忽然变了味 —— 清苦里掺进缕极淡的甘醇,像山涧雪水融了花蜜,顺着呼吸往肺腑里钻。
“秦伯,您这是拿的什么宝贝?” 他抬头望去。
里屋的竹帘被轻轻掀开,秦伯捧着个紫檀木匣走出来,匣身刻着细密的云纹,边角被摩挲得泛起温润的包浆。老人将木匣放在柜面上,指尖轻叩匣盖,那声音沉实得不像木头:“前几日托人从青云山捎来的千年灵芝,得仔细处理了入药。”
孟小凡凑过去看,木匣开启的瞬间,一缕莹白微光从菌褶间漫出,转瞬便被日光吞了去。秦伯戴着粗布手套的手指刚触到灵芝,腕间忽然微沉,指腹下的菌盖竟轻轻震颤了一下,细如发丝的灵气顺着他指缝逸出,混在药香里飘向窗外,惊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这灵芝……” 孟小凡伸手想碰,却被秦伯抬手按住。
“刚采的灵物,碰不得浊气。” 秦伯语气平淡,指尖已开始用银刀削去灵芝根部的泥垢。他动作极轻,银刀游走间,削下的碎屑竟都带着淡淡的光晕,落在竹匾里时,那光晕才缓缓消散。孟小凡只当是日光折射的缘故,盯着秦伯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今早的事。
“秦伯,您说‘养一身之力’,可像我们这样的凡人,哪有什么力气能跟赵家抗衡?” 他指尖捻着片苍术,语气里藏着几分茫然。
秦伯削刀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望向窗外。巷口的老槐树叶子被风吹得轻晃,筛下斑驳的光影。“三十年前,我在岭南见过一伙山匪,占了整座镇子收苛捐,当地官府都不敢管。”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裹着些陈年的风霜,“有个卖花的老汉,女儿被山匪抢了,竟拿着砍柴刀冲进匪窝,硬生生砍伤了三个匪首。”
孟小凡愣住:“那老汉后来……”
“死了。” 秦伯将削好的灵芝放进瓷盘,“但他死前那一刀,劈醒了镇上的人。后来百姓联名告御状,朝廷派了禁军才清了匪患。” 他用银签细细挑去灵芝缝隙里的杂质,“忍是为了不妄动,可真到了忍无可忍时,凡人的骨头,未必比修士软。”
话音刚落,济世堂的木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带着股燥气的风卷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穿着锦缎长袍的胖子,面如满月却眼神阴鸷,正是百草堂的掌柜胡三。他身后跟着两个穿青布衫的弟子,扛着个半人高的药箱,神色倨傲。
“秦老头,别来无恙啊?” 胡三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柜台前,目光扫过瓷盘里的灵芝,眼底闪过丝贪婪,“听说你这儿卖假药坑了陈老汉?我这当同行的,可得替青石城的乡亲们讨个说法。”
孟小凡猛地站起身:“胡说!我们给陈爷爷的药都是上好的金疮药,怎么会是假药?”
“毛头小子懂什么?” 胡三身后的弟子嗤笑道,“陈老汉今早吃了你们的药,伤口反倒更肿了,这不是假药是什么?”
秦伯将银刀搁在瓷盘边,指腹摩挲着紫檀木匣的云纹:“胡掌柜倒是消息灵通。只是陈老汉的伤染了寒毒,金疮药只能止血,需配着驱寒的附子才见效,这话我昨日便跟他说过。”
“狡辩!” 胡三拍了下柜台,药罐被震得叮当响,“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连药材好坏都分不清!” 他冲弟子使了个眼色,“把咱们带来的药拿出来,让秦老头开开眼,什么才是真药材!”
弟子打开药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式药材,当归根茎粗壮,黄芪色泽金黄,看着竟比济世堂的还要鲜亮。胡三拈起一根当归,得意道:“看见没?这是岷山产的五年生当归,你这儿的当归怕是两年生的次品吧?”
秦伯瞥了眼那当归,忽然笑了。他没起身,只伸手指了指当归的断面:“胡掌柜这当归,倒是用糖水浸过,看着饱满,实则药性早散了。你再看这断面的纹路,真的五年生当归纹如年轮,你这根却是三年生混了五年生的,纹路虚浮得很。”
胡三脸色微变:“你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尝尝便知。” 秦伯拿起自家药柜里的当归,掐了一小段放进嘴里,又示意胡三,“胡掌柜敢尝吗?真当归入口微苦回甘,你那浸了糖水的,怕是只剩甜腻了。”
胡三的喉结动了动,却没敢伸手。孟小凡瞧着他心虚的模样,忽然想起秦伯教过的辨药诀:“还有黄芪!” 他指着药箱里的黄芪,“真黄芪断面有放射状纹理,像太阳的光芒,您这根的纹理是画上去的,用水一泡就掉!”
“小崽子敢污蔑我!” 那弟子急着要上前,却被秦伯冷冷一瞥,脚步顿在原地。
秦伯终于站起身,走到药箱前,指尖在黄芪上轻轻一刮,果然刮下层淡黄色的粉末。他又拈起根牛膝,指腹按在表皮:“这牛膝根掺了木薯,你看这表皮的纹路,木薯的纹路是直的,牛膝却是螺旋状的,而且……” 他忽然将牛膝扔进旁边的水盆,水面立刻浮起层细小的泡沫,“木薯遇水会析出淀粉,牛膝可不会。”
围观的街坊不知何时聚在了门口,见水盆里的泡沫,顿时议论纷纷。“怪不得百草堂的药那么贵,原来是掺了假!”“上次我买的甘草也是,甜得发腻,根本没用!”
胡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秦伯半天说不出话:“你…… 你故意跟我作对!”
“我只是不想乡亲们被骗。” 秦伯走回柜台,将紫檀木匣盖好,指尖落下时,匣身的云纹似乎轻轻动了一下,“胡掌柜要是想比辨药术,我随时奉陪。但下次要挑事,先把自家的药材理干净。”
胡三狠狠瞪了秦伯一眼,带着弟子灰溜溜地走了,路过门口时,还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围观的街坊笑着散去,柳莹儿挤进来,递过个刚买的烧饼:“小凡哥,秦伯,你们太厉害了!”
孟小凡接过烧饼,却看向秦伯手里的紫檀木匣。刚才秦伯指尖刮药材时,他似乎看见老人的指腹泛着极淡的莹光,跟灵芝的微光很像。可等他再细看,秦伯的手指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那木匣上的云纹,在日光下竟像是活的,缓缓流淌着。
秦伯将木匣放进柜台最底层的抽屉,锁上时轻声道:“辨药先辨心,心不诚,药材再好也没用。” 他瞥了眼孟小凡好奇的神色,没再多说,转身拿起研钵,继续研磨药材。
沙沙的研磨声里,孟小凡咬了口烧饼,忽然觉得秦伯就像那紫檀木匣,表面看着普通,里面却藏着数不清的秘密。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抽屉上,那锁孔的影子像把剑,静静卧在药香里,仿佛随时都会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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