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凯旋归来的当晚，宫中设下盛大夜宴，既是庆功，也是为新晋的镇北侯接风洗尘。潇湘苑内，沈清辞并未过多关注宫中的觥筹交错，她正对着一封刚刚送达的拜帖发呆。
拜帖是镇北侯府遣人送来的，样式简洁，用料却极讲究，带着一股冷冽的松木香气，一如它的主人。内容更是言简意赅，只说侯爷明日午后，将来镇国公府拜访沈国公，并就京中近日流言一事，当面向沈小姐致谢。
（致谢？谢我什么？谢我帮他吸引了太子火力？还是谢我在他不在的时候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又成功洗白？）沈清辞捏着那张薄薄的帖子，感觉指尖有点发烫。这借口找得……真是毫无技术含量，但又让人无法拒绝。
“小姐！侯爷明天要来府上！还是特意来见您的！”云雀兴奋得小脸通红，比她自己见了心上人还激动。
柳姨娘也抿嘴笑着：“大小姐，这可是大事，得好生准备着。”
（准备？准备什么？又不是两国元首会晤……）沈清辞心里吐槽，但身体却很诚实。当晚，她罕见地失眠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十里亭外他那惊鸿一瞥，一会儿是那张写着“见了，甚好”的纸条，一会儿又是死牢初遇时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爬了起来，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眉眼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与焦躁的女子，有些愣神。
（沈清辞啊沈清辞，你可是经历过现代职场厮杀和古代死牢淬炼的女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这会儿跟个怀春少女似的？淡定！淡定！）
然而，当她打开衣柜，面对琳琅满目的衣裙时，那点强行建立的淡定瞬间崩塌了。
（穿这件湖水绿的？会不会太素净了？显得我没气色。）
（那件绯红的？昨天穿过了，今天再穿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鹅黄色？好像有点装嫩嫌疑……）
（墨绿色？气场是够了，但会不会太有攻击性，像是要去谈判？）
她对着镜子比划了半天，感觉自己像是在进行一场无比重要的商业路演，而评委只有一个，却手握生杀大权。（不对，是合作伙伴，是盟友！）她再次强调。
最终，她选定了一件藕荷色绣银线玉兰花的广袖长裙，既不失温婉，又透着清雅，行动间裙裾微动，颇有几分飘逸之姿。（嗯，颜色低调，设计大方，符合我独立女性的人设，又不会显得太咄咄逼人，完美！）
选完了衣服，又开始折腾首饰。赤金点翠的步摇太华丽，白玉簪子太素净，珍珠头面又过于大家闺秀……挑来拣去，最后只简简单单簪了一支通透的羊脂玉簪，并一对同色系的玉坠子。（少即是多，简约即高级！）
梳妆完毕，看着镜中清新脱俗、眉目如画的自己，沈清辞总算松了口气。（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不能丢份儿！）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她试图用看账本来分散注意力，却发现数字在眼前跳舞；想去找孙嬷嬷聊聊青羽卫的事，又觉得心浮气躁，什么也听不进去。
（不就是见个面吗？沈清辞你有点出息！）她第N次在心里鄙视自己。
与此同时，关于宫中夜宴的消息也零星传了出来。据说皇帝对萧绝极为赞赏，赏赐丰厚，甚至有意将一位宗室女指婚给他，却被萧绝以“北狄虽退，边关未宁，臣无心家事”为由，干脆利落地婉拒了。
（拒婚了？）沈清辞听到这消息时，心头莫名一松，随即又觉得自己这心态有点可笑。
太子一党在宴会上自然是夹紧了尾巴，没敢明目张胆地挑衅，但那压抑的暗流，连传话的人都感觉得到。
午后阳光正好，暖暖地洒在潇湘苑的庭院里。沈清辞坐在花厅里，面前摆着一壶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茶香袅袅。她看似平静地端着茶杯，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外面的任何一丝动静。
终于，院外传来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帘子被掀开，一道挺拔的玄色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秋日的凉意和战场上磨砺出的、尚未完全散去的凛冽气息。
沈清辞抬起头，正好撞进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数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轮廓更加分明，肤色也深了些，但那股迫人的气场却比以往更盛。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吸走了周遭所有的光和空气。
萧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比在十里亭的那一瞥要长得多，也直接得多。他的视线掠过她精心挑选的衣裙，简雅的发簪，最后回到她强作镇定却掩不住一丝波光的眼睛上。
“侯爷。”沈清辞站起身，依礼福了福。声音……嗯，还算平稳。
萧绝几步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皂角清冽与一种独特冷松的气息。（好像是换了衣服才来的？）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书信里听起来更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坐。”
两人分别落座，一时无言。花厅里只剩下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
（这气氛……怎么比商业谈判还尴尬？）沈清辞内心抓狂，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恭喜侯爷凯旋，晋封之喜。”
“虚名而已。”萧绝端起茶杯，指节分明的手指衬得白瓷茶杯格外精致，“京中之事，辛苦你了。”
（来了来了，进入正题了！）
“侯爷客气，不过是自保而已。还要多谢侯爷及时送来孙嬷嬷，解我危难。”沈清辞商业互吹回去。
“举手之劳。”萧绝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探究？“你做得，比预想中更好。”
（这是……表扬升级版？）
“侯爷过奖。”沈清辞谦虚了一下，终于没忍住，状似无意地问起：“昨日侯爷递来的字条……”
萧绝眉梢微动，看着她瞬间有些紧绷的神色，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字面意思。”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见了，甚好。”
沈清辞：“……”（好吧，你赢了，论打直球我甘拜下风！）
她感觉脸颊有点热，赶紧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听闻侯爷婉拒了陛下指婚？”她试图转移话题，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问得好像我很在意似的！）
萧绝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穿透人心。“麻烦。”他言简意赅地给了两个字，然后不等沈清辞反应，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锦盒，推到她面前。“赔你的。”
“赔我？”沈清辞一愣。
“上次那支玉簪，”萧绝目光扫过她发间那支羊脂玉簪，语气没什么起伏，“在牢里，碎了。”
沈清辞想起来了，刚穿越过来在死牢那会儿，原主头上确实有支簪子，在挣扎中不知掉哪里碎了。她早忘了这茬，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通体剔透、毫无杂质的紫玉发簪，簪头被雕成精致的睚眦形状，与她袖中那枚玉佩的纹饰遥相呼应。紫玉罕见，雕工精湛，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定情信物2.0？）沈清辞拿着那支紫玉睚眦簪，感觉分量格外沉。
“不喜欢？”萧绝见她不动，挑眉。
“不是……太贵重了……”沈清辞下意识推拒。
“适合你。”萧绝打断她，语气带着他惯有的霸道，“收着。”
（行吧，你是大佬你说了算。）沈清辞默默合上锦盒，感觉心跳又漏了一拍。
接下来的谈话，总算回到了“正轨”。两人交换了一下京城和北境的信息，萧绝提醒她太子绝不会善罢甘休，青羽卫的事水深，让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沈清辞也汇报了一下自己商业扩张的进展。
气氛似乎又回到了盟友的状态，但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他看她眼神，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和利用，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专注。而她，似乎也无法再纯粹地用“合作伙伴”的眼光来看待他。
临走时，萧绝站在院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
“三日后，陛下在宫中设家宴，犒劳有功之臣及家眷。”他顿了顿，“你会收到帖子。”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开，玄色披风在秋风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度。
沈清辞握着那支紫玉簪，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宫宴……家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感觉，萧绝回来之后，京城这盘棋，似乎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也更加……让人心跳加速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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