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二年的初雪落在临安城头，韩世忠的帅旗在凤山门城楼猎猎作响。陆明远站在焚毁的保和堂废墟前，指尖捻着焦土里的水晶碎片——这是师父药杵独有的雪山晶。
“查清了。”林素问踏雪而来，大氅下露出刑部腰牌，“乌林火药库有两条引线，秦桧的人只点燃了西线。”
陆明远望向皇城。赵瑗三日前登基，下的第一道诏令却是重修六和塔。工部督造名单上，万俟卨的名字紧挨着梁红玉。
“新帝要保他？”
“是保他胸前的岳家军烙印。”林素问递来密报，上面画着金国新铸的炮车图样，“完颜亮在黄河试炮，射程比我们多二十步。”
雪粒突然斜飞，十余名工匠抬着蒙布巨物经过。风吹起布角，露出带齿轮的炮梢——正是《武穆遗书》记载的“旋机炮”。陆明远快步跟上，在转角处与赵瑗相遇。
新帝的白狐裘沾着雪沫，手中暖炉刻着保和堂徽记：“朕需要陆先生去趟乌林。”他踢开脚边冻硬的尸首，那是今晨试图行刺的宫女，腕间刺着海东青。
陆明远银针探入宫女耳后，挑出半粒药丸：“雷火弹的解药？师父果然在乌林。”
赵瑗的暖炉突然迸裂，炭火在雪地烙出卦象：“秦桧死前说，乌林藏着岳帅真正的传人。”他望向林素问，“比如...岳姑娘？”
雪幕深处传来炮石破空声。三人奔上城楼，见钱塘江上金国战船列阵，炮梢架着的竟是车轮舸残骸！
江风卷着冰屑扑上面颊，金国炮船缓缓推开浮冰。那架被俘的车轮舸经过改装，桨轮竟装着倒刺，甲板炮梢也比宋军制式长出一截。
“是杨公车的混改。”梁红玉握紧弓弦，“他们拆了乌林缴获的炮车。”
万俟卨突然指向炮船吃水线：“载重不对，这不是战船。”他吹响鹰笛，江底突然冒起气泡，数条铁索缠住金国炮船桨轮。
冰面破裂处，韩世忠的亲兵架着小型车轮舸跃出，船头堆满浸油的芦苇：“完颜亮在炮球里填了疫病尸骨！”
陆明远想起师父笔记里记载的“伤寒炮”。当年金人用此法攻破汴京，如今竟要故技重施。他夺过令旗挥舞，城头炮车立即调整仰角——对准的是炮船而非金军。
“不可！”赵瑗按住他手腕，“那架车轮舸里有...”
炮石已呼啸而出。在击中目标的巨响中，金国炮船突然散架，甲板下露出铁笼，关着数百名大宋百姓！而改装的车轮舸借着爆炸冲击力，竟加速冲向海闸。
林素问斩断城头旌旗跃下，踩着浮冰追向车轮舸。她在船尾劈开暗格，里面滚出的不是炮球，而是成捆的《武穆遗书》摹本！
“完颜亮要散播岳帅兵法。”她挥剑挑破帆索，江风卷着书页漫天飞舞。
陆明远突然银针出手，射中万俟卨耳后穴位。这个“忠臣”应声倒地，袖中滑出金国调兵鱼符——与那日六和塔所见截然不同。
赵瑗拾起鱼符轻笑：“果然是他。”雪地上，万俟卨的面具缓缓脱落，露出完颜宗弼幼子的容貌。
诏狱水牢里，陆明远将银针浸入药液。假万俟卨的易容术极为精妙，唯有耳后三寸需每日修补。
“你们宋人总自作聪明。”囚犯啐出血水，“可知赵瑗也留着金国血统？”
铁门吱呀开启，赵瑗提着食盒走进。他掀开盒盖，里面是半块虎符与金国皇室玉牒：“孤的母妃，确实是完颜氏。”
水牢顿时死寂。陆明远想起先帝对赵瑗的莫名冷落，想起他精通金文却从不显露。林素问的剑已出鞘三分：“所以乌林火药库...”
“是朕炸的。”新帝坦然，“但炸的是金国偷运炮梢的暗道。”他踢开食盒夹层，露出绘有两国边境的硝矿地图。
陆明远用银针试探玉牒，金粉下显出宋宫御用矾书。他忽然大笑：“殿下这出戏，连秦桧都骗过了。”针尖挑破的夹层里，藏着先帝废立太子的密诏。
假万俟卨突然挣脱镣铐，喉间射出毒针。赵瑗侧身闪避，蟒袍被腐蚀出破洞：“留活口！他知道真万俟卨下落。”
林素问的剑锋却已没入囚犯心口：“不必问了，真的万俟叔叔...三年前就死在洞庭湖。”
她扯开衣领，岳家军印旁添着新伤——那是模仿万俟卨笔迹留下的血书：乌林有叛，速救六郎。
雪光从铁窗漏入，映出三人各怀心事的脸。陆明远拾起毒针细看，淬毒手法与保和堂如出一辙。
保和堂地窖深处，陆明远转动药柜机关。暗门滑开时，浓烈的硫磺味扑面而来。满室典籍间，师父正在研磨雷火弹配方，手边摆着万俟卨的冠冕。
“六郎终究说出来了。”老人擦拭着水晶药杵，“当年岳帅留了两部遗书，明本在乌林，暗本在...”
他突然咳嗽，袖口渗出血迹。陆明远银针连刺其背上穴位，逼出三枚毒蒺藜——与诏狱行刺宫女所用同源。
“赵瑗知道您活着？”
“是新帝保住老夫性命。”师父展开染血的黄绫，上面记载着更惊人的秘密：先帝晚年欲传位岳飞的养子岳琛，而赵瑗竟是岳琛同母弟！
林素问踉跄扶住药柜。她终于明白，为何赵瑗始终对她格外容忍——他们原是姑侄。
地窖突然震动，顶板落下灰尘。梁红玉持弩闯入：“金军开始总攻！完颜亮亲率铁浮屠过了长江！”
陆明远掀开地窖暗格，里面整齐码放着他三年来研制的药炮。以药杵为炮梢，以丹炉为炮基，射出的却是治病药烟。
“该收网了。”师父递来金铃，“去六和塔顶敲响它，自见分晓。”
雪夜长街上，赵瑗的龙辇与金国铁骑迎面相遇。当完颜亮举起狼牙棒时，新帝突然扯开龙袍，露出满身岳家军旧伤。
陆明远立在塔顶远眺，手中金铃在风中自鸣。临安城各处突然升起药烟，遇雪则凝成金甲兵形——正是《武穆遗书》最后记载的“草木皆兵”。
林素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早知师父是岳帅军师？”
“比你知道得晚些。”他望向皇城方向，“就在陛下让我看密诏时。”
雪愈急，满城金甲在月光下如岳家军重生。而真正的杀招，正在钱塘江底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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