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教教徒阿古拉勒住踏云驹的缰绳时，青白色瘴气已漫过马腹。
那匹通人性的矮脚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翼翕动喷出白雾。
林星回墨色道袍上的星斗纹已被湿气浸得发暗，他抬手按住腰间葫芦，银丝拂尘扫开缠上戟杆的瘴气：
“无量你个天尊，这林子的瘴气比道爷预想的邪门多了。”
“贵客莫慌。”
阿古拉扯着嗓子喊，声音在瘴气里打了个折。
“按部族规矩，过了‘三折溪’就得靠蛇骨路标引路，只是……”
他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血丝。
“这瘴气不对劲，比上月浓了十倍！”
萧月落红衣一闪已窜到阿古拉身边，软剑流云挑开他沾着毒露的衣襟：
“姑奶奶看是有人动了手脚。”
剑刃划过之处，瘴气竟泛起诡异的紫晕。
“是摩罗教的腐心瘴，曹瑾仁的爪牙倒是跑得快。”
“罪过罪过。”
般若急忙取下腰间药葫芦，护心菩提子在掌心转得飞快。
“阿古拉施主脉象紊乱，恐是中了瘴毒。”
“无妨。”
翠青色身影轻盈落地，苏月将翡翠玉箫横在膝头，从锦袋里倒出数十粒褐红色丹丸，药香瞬间驱散了周遭的腐味。
“这是改良版避瘴丹，加了九叶重楼的叶脉粉，能解腐心瘴。”
她指尖拈起丹丸递到阿古拉唇边。
“含在舌下，半个时辰就能缓过来。”
沈富贵凑过来盯着丹丸咽口水，怀里的烈火焚天刀鞘蹭得马鞍咯咯响：
“苏月小仙子，这药甜不甜？我最不缺钱，买十颗当糖吃！”
“苦得很，比你丢的酱肘子还苦。”
林星回敲了下他的后脑勺，自己先取了颗丹丸含住，眉峰微挑。
“道爷倒觉得这苦味正合心意，良药苦口嘛。”
他见夜琉璃盯着丹丸犹豫，干脆直接塞了颗到她手里。
“拿着，道爷可不想你半道倒在瘴气里，影杀楼的本事还没看够呢。”
夜琉璃指尖触到温热的丹丸，慌忙攥紧塞进嘴里，黑衣下的耳根悄悄泛红。
萧月落瞥着这幕笑出声，用剑鞘戳了戳林星回的腰：
“某些人嘴上硬邦邦，心思倒细。”
“软软别胡说。”
林星回耳尖发烫，急忙转移话题。
“阿古拉，蛇骨路标在哪？再磨蹭道爷的酒葫芦都要发霉了。”
阿古拉缓过劲来，指着溪对岸的灌木丛：
“就在那片‘鬼拍手’树丛里，是部族百年前猎杀的巨蟒骨，每节脊椎都刻着引路记号。”
众人牵着马蹚过溪水，冰凉的水流里竟飘着细小的毒蛭，苏月早有准备，取出药粉撒在水面，毒蛭瞬间翻白浮起。
沈富贵看得咋舌：
“还好有苏月小仙子，不然小爷的胖腿可要遭殃了。”
树丛深处果然立着根人高的蛇骨，泛着哑光的乳白，每节脊椎上都刻着细密的三角纹，顶端的蛇头骨空洞地望着天空，两颗獠牙间还缠着半片褪色的布条。
林星回凑近细看，突然咦了一声：
“这布条是药王谷的麻布，上面还有金针绣的莲纹。”
“是林静姝姑姑的东西！”
“难怪末那楼大汗说，蛇骨路标是林夫人当年亲手立的。”
阿古拉挠挠头。
“部族老人讲，当年林夫人就是跟着这蛇骨，在迷雾最浓处救了大汗。”
萧月落指尖抚过蛇骨上的刻痕，突然皱眉：
“不对，这记号有问题。”
“你看第三节脊椎，三角纹是倒着的，天机阁记载南蛮引路记号从没有倒刻的。”
夜琉璃突然蹲下身，指尖拂去蛇骨根部的腐叶，露出半截新鲜的刻痕：
“是新改的，刻痕边缘还沾着松脂，最多不过三日。”
她抬头时眼神亮了些。
“影杀楼的暗杀标记常用这种手法，故意混淆方向。”
“无量你个天尊，摩罗教的杂碎倒会玩花样。”
林星回戟尖在蛇骨上轻轻一点，百斤重的三清戟竟稳如磐石。
“阿古拉，按原记号该往哪走？”
“本该往东南，可这倒刻的记号指向西北的‘毒沼泽’。”
阿古拉脸色发白。
“那地方连踏云驹都不敢进，全是食人花和腐心瘴。”
苏月突然轻 “呀” 一声，指着蛇骨旁的草丛：
“你们看，这里有片月心草，叶片朝向东南，草木是不会说谎的。”
她蹲下身摘了片叶子，汁液沾在指尖泛着银光。
“而且这蛇骨的影子，正午时分正好指向东南方，是天然的日晷。”
“还是苏月厉害！”
沈富贵拍着肚子笑。
“不像某些人，只会舞刀弄枪。”
刚说完就被林星回用拂尘丝挠了痒痒，顿时笑作一团。
般若趁机在蛇骨旁撒了圈驱瘴药粉，念道：
“咱们跟着月心草走，佛祖会庇佑咱们的。”
众人重新上路，苏月将避瘴丹分装在小香囊里分给大家，连踏云驹的缰绳上都系了两个。
林星回看着她细心的模样，忍不住道：
“道爷以前在破道观，清虚子师父的丹药都是用草纸包着的，哪有这么精致。”
“师父说丹药也讲心意。”
苏月眉眼弯弯。
“林姐姐当年给南蛮部落送药，也是这样分装的，说让大家吃着安心。”
萧月落突然拽住林星回的衣袖，红衣在瘴气中划出一抹亮色：
“你看前面，又有蛇骨路标！”
前方的蛇骨竟被人拦腰斩断，半截骨身掉进了旁边的泥潭，周围散落着几枚带血的狼毛。
阿古拉见状脸色大变：
“是狼王教的人！这是部族勇士的狼毛标记！”
林星回戟尖一挑，将断骨挑出泥潭，发现骨头上插着枚青铜毒针，针尖泛着黑紫。
苏月凑过来嗅了嗅，脸色凝重：
“是摩罗教的‘腐骨针’，中针者半个时辰就会化为脓水。”
“不好！”
夜琉璃突然指向左侧密林。
“有动静！”
三道黑影从瘴气中窜出，玄色劲装外罩着防毒面具，正是摩罗教的教徒。
为首之人甩出铁链，带着毒钩直扑苏月：
“拿下药王谷的小丫头，圣主有赏！”
“痴心妄想！”
林星回戟杆横扫，铁链被震得反弹回去。
“道爷的伙伴也敢动，活腻歪了？”
他足尖点地跃起，拂尘银丝如网般罩向敌人，同时三清戟带着劲风砸向地面，瘴气被激起丈高巨浪。
萧月落软剑灵动如蛇，红衣在黑影间穿梭，“潇湘十八剑” 的 “流风回雪” 招招制敌，剑刃划破面具的瞬间，露出张布满蛊纹的脸。
“原来是养蛊的杂碎！”
她剑势更利。
“姑奶奶最恨用蛊的人！”
夜琉璃身形如鬼魅，无声步踏碎光影，短刃精准挑飞敌人手中的毒瓶，毒粉撒在地上冒出青烟。
沈富贵趁机挥起烈火焚天，刀身赤红烈焰将瘴气烧出片空地：
“小爷的刀正渴着，快来送死！”
般若禅杖横扫，“韦陀拳” 打出刚猛拳风，将最后一名教徒震得口吐鲜血：
“罪过罪过，非要贫僧动手。”
他顺手点了对方的穴位。
“施主老实交代，为何要改蛇骨路标？”
那教徒眼神涣散，显然中了蛊毒：
“圣主…… 要阻止你们见末那楼…… 恩义亭…… 有秘密……”
话没说完就七窍流血而亡。
苏月蹲下身检查尸体，发现其怀中藏着张残破的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个亭状标记：
“这应该是恩义亭，离这里不到十里路。”
“恩义亭就是当年林夫人救大汗的地方！”
阿古拉激动地说。
“亭柱上还有林夫人刻的药方，部族的人都当圣物供着。”
林星回攥紧手中的断蛇骨，指腹抚过上面的莲纹：
“无量你个天尊，看来道爷非得去恩义亭走一遭了。”
他瞥向萧月落，两人眼神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默契。
夜琉璃突然从怀中摸出块玉佩，与林星回的半块缠枝莲玉佩纹路相合：
“这是我爹留下的，说遇到林家后人就交出去。”
她声音轻了些。
“地图上的星纹暗号，和我爹笔记里的一样，恩义亭里藏着东厂私通南蛮的证据。”
萧月落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看不出来你还藏着宝贝，以后可不许再躲在后面了。”
沈富贵突然嚷嚷起来：
“快看！蛇骨路标又出现了！”
前方的瘴气渐渐稀薄，半截蛇骨斜插在土中，指向东南方的一片光亮处。
苏月取出避瘴丹分给大家：
“前面就是恩义亭方向，腐心瘴更浓，大家把丹药含好。”
林星回率先迈步，三清戟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走！道爷倒要看看，恩义亭里藏着什么宝贝。”
他腰间的葫芦轻轻晃动，与众人的脚步声在瘴林中交织成韵。
萧月落与夜琉璃并肩而行，红衣与黑衣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苏月细心地为踏云驹整理缰绳，般若默念着经文，沈富贵则啃着最后一块干粮，眼神不住瞟向远方的光亮。
蛇骨路标在前方依次排列，如同一串指引真相的钥匙，引着众人朝着恩义亭的方向走去，瘴气尽头，隐约可见亭角的残破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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