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的雪，下得比往年更烈。
鹅毛般的雪片从铅灰色的天空中簌簌落下，将山路铺成一片茫茫白毯，连空气都仿佛被冻住了，吸进肺里都带着冰碴儿。阿竹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呼出的白气刚散开就被风雪吞没，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弟子们的睫毛上都结了霜，脚步在深及膝盖的积雪里踉跄，却没人吭声。
“再往前走两里，应该就是‘望云台’了。”裴长史拄着一根树枝充当拐杖，声音在风雪中有些发飘，“按星图所示，开阳阵眼就在那附近。”
木灵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本就畏寒，此刻嘴唇都冻得发紫，却还是强撑着道：“我能感觉到，前面有股很纯净的灵气，不像有邪祟的样子。”
阿竹心里稍定。自玉衡阵眼被毁后，他们一路向西，所过之处虽偶有波折，却再没遇到像军煞那样难缠的对手。只是这太白山的雪，实在是对体力的极大消耗，连一向稳健的裴长史都有些顶不住了。
正走着，前方的雪地里突然窜出一道火红的影子。
那影子速度极快，在白雪的映衬下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停下时才看清，是一只通体赤红的狐狸，皮毛油光水滑，九条蓬松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灵动地打量着他们，竟带着几分通人性的狡黠。
“是九尾灵狐！”木灵低呼一声，眼中闪过惊喜，“传说太白山的灵狐能引路人避开凶险，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阿竹却不敢大意，握紧了腰间的短刀。这灵狐出现得太过突然，且神态自若，不像是怕生的野兽，反倒像是在刻意等待。
灵狐像是看懂了他的警惕，歪了歪头，突然转身朝着左侧的一条岔路跑去，跑几步就回头看他们一眼，像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要不要跟上去？”裴长史有些犹豫，“这雪地里的岔路，说不定藏着陷阱。”
木灵仔细观察着灵狐的气息，摇了摇头：“它身上的灵气很纯，没有恶意。而且望云台的方向，似乎也偏左一些。”
阿竹沉吟片刻，点头道：“跟着看看。若有异动，立刻撤退。”
队伍跟着灵狐拐进岔路，没想到这条路的积雪竟浅了许多，像是被人刻意清理过一般。灵狐跑得不快，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还会用爪子扒开路边的积雪，露出几株红得发亮的野果，木灵认出那是“雪参果”，有驱寒补气的功效，赶紧让弟子们摘了揣在怀里。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风雪突然小了许多，眼前豁然开朗。一座被白雪覆盖的石台出现在前方，石台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纹，顶端平坦如镜，正是望云台。而开阳阵眼，就在石台中央——那是一块半埋在雪里的青色晶石，晶石周围环绕着淡淡的光晕，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
“找到了！”弟子们忍不住欢呼起来。
灵狐跳到石台上，用爪子扒开晶石周围的积雪，然后回头看向阿竹，琥珀色的眼睛里仿佛带着笑意。阿竹走上前，刚要伸手触碰晶石，晶石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的青光，紧接着，石台周围的雪地里竟钻出数根冰柱，瞬间形成一个冰笼，将阿竹和灵狐困在了里面！
“不好！”裴长史惊呼，挥剑砍向冰柱，却只在上面留下一道白痕，“这冰有问题！”
阿竹在冰笼里尝试用星图玉佩的力量冲击，金光撞上冰壁，冰壁只是微微晃动，却丝毫没有碎裂的迹象。他看向灵狐，却见灵狐蹲坐在角落里，尾巴轻轻扫着地面，神色平静得有些异常。
“是你设的陷阱？”阿竹沉声问道。
灵狐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突然开口，声音竟像个清脆的少女：“不是陷阱，是考验。”
阿竹和外面的裴长史都愣住了。
“开阳阵眼守护的，是太白山的灵脉，”灵狐站起身，九条尾巴在身后展开，宛如一朵绽放的红花，“三百年前，我曾受武侯所托，在此守护阵眼，防止心术不正之人滥用灵脉之力。你们虽毁了玉衡阵眼，却未必能通过开阳的考验。”
“什么考验？”阿竹问道。
灵狐用爪子指向晶石：“开阳主‘智’，需以诚心叩问，方能解开阵眼。你且说说，毁掉七星阵，究竟是为了私欲，还是为了天下苍生？”
阿竹看着晶石，想起一路上的牺牲与坚守，想起那些被战火牵连的百姓，声音坚定道：“我本是市井之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阵法若被恶人利用，只会带来更多杀戮。毁掉阵眼，不是为了权力，只是想让更多人能安稳度日，不再受分离之苦。”
他的话音刚落，冰笼突然发出“咔嚓”的声响，冰壁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紧接着轰然碎裂，化作漫天冰晶。
灵狐看着他，眼中露出赞许：“心诚则灵。开阳阵眼，交予你们了。”
青色晶石的光芒渐渐黯淡，最终失去了所有光泽，开阳阵眼，破了。
灵狐跳下石台，走到阿竹面前，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然后转身跑进了茫茫雪地，九条火红的尾巴在白雪中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裴长史和木灵赶紧上前，检查阿竹是否受伤。阿竹摇了摇头，看向灵狐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它说的考验，或许不只是针对我，也是在提醒我们，毁掉阵眼的意义。”
木灵捡起一块冰笼碎裂后留下的冰晶，冰晶在她手中很快融化，化作一滴清水：“至少我们通过了考验。下一个阵眼，是摇光，在西域的流沙河畔。”
夕阳穿透云层，洒在望云台上，将积雪染成了温暖的金色。阿竹望着西方，那里是更远的荒漠，是未知的挑战。但他心里很清楚，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雪，多少考验，他们都会一直走下去。
因为他们守护的，不只是阵眼，更是那些藏在风雪背后的，对安稳与和平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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