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头那片边角地的麦苗，像是憋着劲要争口气，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就长得齐膝高，绿油油的叶片宽得能盖住指节，风一吹，连片的麦浪晃得人眼晕。这光景，不仅清溪村的社员路过时要驻足多看两眼，连邻村赶车路过的人，都要勒住缰绳惊叹两句：“这麦子长得比县里良种站的样板田还壮实！”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生计站王干事的耳朵里。王干事负责清溪村的民生统筹，前阵子县里刚下了通知，要在各村找“优质种植示范点”，推广改良粮种，他正愁没合适的对象，听闻段家种的麦苗出奇地好，当天下午就扛着自行车，踩着雪后泥泞的路往清溪村赶。
他没先去段家，反倒绕去了村西头的边角地。刚走近田埂，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往年这块地尽是石头疙瘩，种啥都稀稀拉拉，如今却长满了油亮的麦苗，麦秆粗得像细竹，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看着就透着股子精气神。王干事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一株麦苗，指腹蹭过叶片，能摸到厚实的质感，再扒开根部的土壤，须根密密麻麻扎得深，一点都不像长在贫瘠地里的庄稼。
“这麦子……确实不一般。”他心里暗叹，又比对了下随身携带的良种手册，发现段家的麦苗不仅比普通良种高半头，分蘖数也多了两三根，照这长势，亩产少说能多收百十来斤。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心里有了主意——这地要是能当成示范点，不仅清溪村能拿到县里的农业补贴，他这个经办人也能给上面交份好差。
王干事推着自行车往段家走，刚到院门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段家的院子收拾得利落，墙角堆着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窗台下晒着几捆蒲公英和艾草，一个竹筐里还放着些没种完的麦种，颗粒饱满，泛着健康的金黄色。
“有人在家吗？”王干事敲了敲院门。
“来啦！”筱棠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很快，小姑娘就掀着门帘跑了出来，见是王干事，眼睛一亮，“王叔叔！你咋来了？快进来坐！”
段守业和柳玉梅正在院子里择野菜，见王干事来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柳玉梅擦了擦手，搬来一把刷得干净的木凳：“王干事，快坐！我去给你倒碗热水。”段守业则笑着迎上来：“王干事今天过来，是有啥正事？”
王干事坐下，目光扫过院子里的麦种和草药，开门见山：“段叔，我听说你们家种的麦苗长得特别好，特意来看看，顺便也核对下你们家的积分记录——最近县里要核查积分使用情况，得确保每一分都用在实处。”
柳玉梅一听“核对积分”，赶紧从屋里翻出积分卡，双手递了过去：“王干事，您看，我们家的积分都记在这上面呢，一点都没乱花。”
王干事接过积分卡，仔细翻看起来。卡片是生计站统一发放的硬纸片，上面用钢笔写得工工整整：1月5日，帮李奶奶缝补棉袄，记2分；1月5日，帮张婶缝补裤子，记2分；1月6日，帮王奶奶缝补单衣，记2分；1月7日，挖野菜4斤，记2分；1月8日，兑换10斤麦种，扣7分；1月12日，兑换半斤煤油，扣1分……每一笔记录后面都盖着生计站的小印章，清晰明了。
他越看越满意——别家的积分要么换了糖果、针头线脑，要么攒着没动，段家的积分却全用在了“过日子的刚需”上，麦种、煤油，都是能帮衬全家生计的东西，可见这家人踏实、会盘算。
“你们家积分用得很实在啊。”王干事把积分卡还给柳玉梅，语气里多了几分赞许，“尤其是换麦种这事，选得好！我刚才去看了你们家的麦苗，长得比县里推广的良种还壮，这要是能一直保持这长势，我就给县里打报告，把你们家的地定为‘优质种植示范点’。”
“示范点？”段守业愣了愣，随即眼睛亮了，“那是不是能给队里争取点补贴？”
“不仅有补贴，县里还会派农技员来指导，后续要是推广得好，说不定还能给你们家发‘农业积极分子’的奖状和奖品。”王干事笑着说，又看向段守业，“段叔，我听说这麦种是您用‘老法子’泡过的？能不能跟我说说，也好让其他社员学学？”
段守业心里早有准备，从容地指了指窗台下的草药：“也没啥特别的法子，就是泡种的时候，加了点山上采的蒲公英、艾草汁，能防虫害，还能壮芽。不过这草药得按比例配，少了没用，多了还会烧芽，我也是摸索着来的。”
王干事点点头，没再多问——他知道老辈人都有自己的“种地诀窍”，只要能出好收成，没必要追根究底。他又跟段守业聊了会儿麦苗的日常管理，叮嘱要按时浇水、松土，才起身准备走。
临走前，王干事特意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段建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建国，你是生产队小队长，以后多跟你爹学学种麦子的法子，要是队里的地都能长出这样的麦苗，清溪村的社员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段建国赶紧点头：“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王干事走后，段守业才松了口气，看向筱棠，眼里带着点欣慰：“还好你之前提醒我，把草药摆出来，不然今天还真不好圆话。”
筱棠笑着点头，心里却暗暗盘算——有了“示范点”这个名头，以后麦苗长得好就有了合理的理由，等开春收成了，不仅能换更多积分，还能帮队里的社员多打粮，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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