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内的气氛日益压抑。粮草将尽，伤兵满营，更可怕的是，一种绝望的情绪在悄悄蔓延。关外，八旗军不再强攻，而是如同耐心的猎人，将关城团团围住，不断用小股部队骚扰，消耗着守军最后的精力。
关楼内，孙传庭、林宸、尤世威三人再次聚首，烛光映照着他们憔悴而坚定的面容。
“不能再等了。”孙传庭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今夜子时，我亲率两千死士，夜袭虏营！若能搅乱其部署，或可趁乱突围，至少……也能为关内将士杀出一条血路！”
尤世威猛地站起，牵动伤口疼得咧了咧嘴，却豪迈道：“孙抚台！这等好事岂能少了我尤世威？我跟你一起去！”
“尤将军，你伤势未愈……”林宸劝阻。
“皮外伤，不碍事！”尤世威拍着胸膛，“老子就是爬，也要爬去多杀几个鞑子！”
孙传庭看着两位同僚，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但他摇了摇头：“不，尤将军，林大人，你们必须留下。若我……若我回不来，居庸关还需要你们来守。况且，林大人是文臣，不宜涉险。”
林宸却上前一步，目光决然：“孙抚台，我虽不擅武艺，但亦是大明之臣！岂能眼看袍泽赴死而独安？今夜袭营，我愿同往！至少，我可以为将士们擂鼓助威！”
孙传庭看着林宸那清瘦却挺拔的身姿，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终于重重点头：“好！那我们就并肩一战！”
子时将至，关城内一片肃杀。两千名被挑选出来的死士默默地检查着兵器甲胄，他们大多是孙传庭带来的秦兵和老兵，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平静。
林宸换上了一身轻甲，将佩剑挂在腰间。他走到队列前，看着这些即将赴死的勇士，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诸位将士！今夜，我们不为功名利禄，只为身后家园，为父母妻儿，拼死一战！林某不才，愿与诸位同生共死！”
“愿随大人死战！”将士们低吼回应，声音压抑却充满力量。
孙传庭翻身上马，长枪指向关外漆黑的夜空：“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两千死士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出关城，直扑数里外的八旗军大营！
皇太极用兵谨慎，大营防备森严。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被困多日、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明军，竟敢主动出关夜袭！
孙传庭一马当先，直冲中军大营！林宸紧随其后，亲自擂响战鼓！刹那间，喊杀声震天动地，明军死士如同猛虎下山，冲入猝不及防的八旗军营中，见人就砍，逢帐便烧！
“敌袭！敌袭！”八旗军营中一片大乱。
孙传庭目标明确，直指皇太极的御营！他手中长枪如同毒龙出洞，连续挑翻数名巴牙喇护卫，眼看就要冲近御帐！
“保护陛下！”多尔衮、多铎等贝勒慌忙率亲兵赶来拦截，与孙传庭及其亲兵绞杀在一起。
林宸在亲兵护卫下，奋力擂鼓，鼓声如同雷霆，激励着每一个明军将士。他看到身边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战袍，但他手中的鼓槌却未曾停歇。
尤世威在关墙上，看着远处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的虏营，心急如焚。他猛地拔出战刀，对关内剩余将士吼道：“开城门！随我出关，接应孙抚台和林大人！”
关城再次打开，尤世威不顾伤势，率领所有还能行动的将士，冲杀出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夜战，彻底打乱了八旗军的部署。皇太极在中军御帐内，听着外面的喊杀声，脸色阴沉。他没想到明军困兽犹斗，竟有如此血性。
“命各旗固守营盘，不得自乱！亲军营，随朕迎敌！”皇太极毕竟是枭雄，临危不乱，亲自拔刀出战。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孙传庭被多尔衮、多铎等猛将团团围住，依旧死战不退，长枪翻飞，竟无人能近其身！但他身边的亲兵却一个个倒下。
林宸所在的鼓车也被一队八旗兵盯上，护卫他的亲兵拼死抵抗，伤亡殆尽。一名八旗骁骑校尉狞笑着挥刀向林宸砍来！
“大人小心！”一名浑身是血的秦兵猛地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这一刀，自己却被劈倒在地。
林宸目眦欲裂，拾起地上的长矛，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刺去！那校尉没想到一个文官竟敢反击，猝不及防，被长矛刺中肩胛，惨叫一声。
但更多的八旗兵围了上来。眼看林宸就要死于乱刀之下，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一名举刀八旗兵的咽喉！
“林大人莫慌！黄龙来也！”
只见登莱参将黄龙，率领数百登莱兵，如同神兵天降，从侧翼杀入敌阵！他们手持登州水师配备的燧发枪，近距离齐射，瞬间将围攻林宸的八旗兵扫倒一片！
“黄将军！”林宸又惊又喜。
“林大人，末将奉曾巡抚之命，前来勤王！路上遇到曹变蛟将军，合兵一处，特来接应！”黄龙大声道。
原来，曹变蛟和黄龙两部合兵后，得知居庸关被围，便冒险连夜突进，正好赶上这场夜战！
生力军的加入，顿时扭转了战局。曹变蛟率领的关宁铁骑骁勇异常，在敌营中左冲右突。黄龙的登莱兵火器犀利，打得八旗兵抬不起头。
皇太极见明军援兵已至，己方阵脚已乱，知道今夜难以取胜，只得下令各部向后退却。
天明时分，战斗渐渐平息。八旗军丢下大量尸体和辎重，后退十里扎营。而明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两千死士折损过半，孙传庭身负多处创伤，尤世威伤势加重，林宸也险些丧命。
但无论如何，他们成功了！他们用决死的勇气，打破了八旗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为居庸关，为北京城，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关墙上，幸存的将士们相互搀扶着，望着退却的敌军，发出了震天的欢呼！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更是胜利的呐喊！
孙传庭拄着长枪，看着身边浑身浴血却目光坚定的林宸，由衷赞道：“林佥都，真国士也！”
林宸疲惫地笑了笑，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轻声道：“天，快亮了。”
是的，黎明即将到来。尽管前路依然艰难，但希望，已经在这血与火的洗礼中，重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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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曙光微露，暗影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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