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出多远,借着树缝间漏下的最后一点天光,他们看到一丛茂密的大蕨菜旁,赫然放着一个小小的蓝色布包(襁褓),那鲜艳的颜色在幽暗的林地里格外突兀。包里的婴儿不知是饿的还是冻的,小脸哭得通红,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罗大山抢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蓝布包抱起。看着娃娃哭得通红的小脸,一股怒火和强烈的怜悯涌上心头,声音不由得粗重起来“造孽啊!哪个丧尽天良的!把这么点大的娃娃扔在这老林子里喂狼?!天杀的!”
王顺也凑近细看,他眼尖,伸手摸了摸那襁褓布料,压低声音提醒“大山哥,你看这布…真细软,还绣着精巧的花纹呢,看着就金贵…这可不是咱们乡下人用得起的料子。”他眼神里满是惊奇。
罗大山抱着怀里因温暖而哭声稍歇的娃娃,看着那可怜的小脸,心里沉甸甸的“唉,可怜见的…这可咋办是好?”
王顺眼珠一转,立刻提议“大山哥,要不…你抱回去?你家嫂子刚生了娃,有奶水,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带…外人问起,就说双胞,生的时候娃娃弱了些,一直没抱出来见风,也能圆过去。”
李铁看着罗大山怀中那皱着小脸的婴儿,眉头拧成了疙瘩,脸上显出明显的为难,重重叹了口气才开口“唉!老罗…不是我这人心肠硬,实在是…真不行。我家那口子你是晓得的,本来就疑神疑鬼,总觉着我跟隔壁村张寡妇不清不楚。这要是冷不丁抱个来历不明的娃娃回去,她非得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家里那几个半大小子,天天吵得我脑仁疼,再添一张嘴…日子真没法过了!”他使劲搓了把脸,疲惫与无奈溢于言表。
王顺见李铁表态,也连忙摆手:“就是就是!大山哥!我家那位也是个泼辣性子,要是抱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娃娃回去,她能把我连人带铺盖卷儿扔出来!再说了,我家那点薄田,收成刚够糊住几张嘴…大山哥,真不是兄弟不帮衬,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罗大山抱着孩子,看着两人都避之不及的模样,一时语塞,脸上写满了为难。他看看李铁,李铁别过头去;看看王顺,王顺眼神躲闪。罗大山闷了半天,瓮声瓮气地说“可…可这…咱总不能…真把这娃娃再撂这儿吧?那…那跟害了他有啥两样?”
三人僵持在原地,婴儿微弱的抽泣声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愈发可怜。
王顺看着罗大山愁眉不展的样子,又瞥了眼那华贵的襁褓,赶紧打圆场“大山哥,铁哥,我看这么着!咱们抱着娃娃先回村,直接去找老村长!他老人家见得多见得广,让他拿个主意!你们看行不?”
李铁立刻点头,如释重负:“对!找村长!这事儿太大,得让老村长拿个主意!他老人家说话在理儿,管用!走,赶紧回村!”
罗大山低头看看怀里又开始哼哼唧唧的小娃娃,再看看态度明确的两人,叹了口气“唉…行吧…先抱回村,让老村长瞧瞧再说…”
三人不敢再耽搁。罗大山用结实的手臂牢牢护住怀里的婴儿,李铁和王顺则帮忙扛起那沉甸甸、装着山鸡野兔和上好皮子的麻袋。在夜色彻底笼罩山林前,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回了村子,直奔村子中央的老村长家。
老村长家的土屋里点着昏黄的油灯,火苗在灯盏里摇曳,将老村长布满深刻皱纹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他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袋,烟雾在屋里缭绕。浑浊的目光仔细打量着罗大山怀中已然熟睡的婴儿,又伸出布满厚茧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华贵得与这山野小村格格不入的襁褓布料。
他沉默地抽了几口烟,缓缓吐出,才语重心长地开口“大山啊”声音低沉而缓慢“这娃儿…跟你有缘。瞧这眉眼,清清爽爽,是个有福相的娃娃。你媳妇儿刚生完,奶水足,对外就说…是双胞,生的时候娃娃弱了些,怕惊了风,一直没抱出来见人。接生婆是我老婆子,这话,能圆得上。”他目光扫过一旁略显局促的李铁和王顺,最后稳稳落在罗大山脸上,“村里头,有我这张老脸看着,不会有人乱嚼舌根。”
李铁立刻上前一步,把自己那沉甸甸的麻袋“咚”地一声放到罗大山脚边,语气干脆“老罗,听村长的准没错!这趟打的山货皮子都归你了,给娃添点嚼用!”
王顺也连忙把自己的袋子堆过去“对对!我的这份也给你!大山哥,你抱回去养,辛苦你了!”
罗大山看看脚边两个装满收获的麻袋,又低头看看怀里安静睡着的、呼吸均匀的小娃娃,搓着粗糙的大手,黝黑的脸上既有些不好意思,又堆满了愁绪:“行…行吧,村长。我…我抱回去。就是…怕…苦了我屋里头那口子…”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家媳妇的身体和操劳。
老村长放下烟袋,站起身,拍了拍罗大山厚实的肩膀:“知道你疼媳妇。走,我跟你一道回去,跟你媳妇说道说道。” 他转头对李铁和王顺说:“你俩也累了一天了,东西放下就回去歇着吧,我跟大山去就成。”
李铁和王顺巴不得这一声,赶紧应道:“哎!好嘞村长!” “那…那我们先家去了,有事您言语!” 两人放下东西,如同解脱一般,身影很快融入了屋外的夜色里。
罗大山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老村长拄着烟袋杆子跟着,两人一前一后朝着罗家的小院走去。
“媳妇儿!媳妇儿!快出来,有事跟你商量!”罗大山还没迈进院门就急声唤道,声音里带着急切和心虚。
院子里,罗大山的媳妇柳氏刚收下几件晾晒的小衣服,闻声笑着转身“当家的,今天咋……”话未说完,她一眼就看到了丈夫怀里那个用陌生蓝布包裹着的小小襁褓,笑容瞬间凝固,眼中满是惊愕与疑惑:“这…这是…谁家的娃?”
罗大山抱着孩子,有些手足无措:“媳妇儿,进屋,进屋细说…”他急于想把事情解释清楚。
进了屋,在昏黄油灯的光晕下,罗大山把今天进山寻铁背山猪未果、天黑时如何听见哭声发现弃婴、李铁和王顺如何推拒、又如何去找老村长、老村长如何吩咐,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媳妇。
说完,他看着媳妇沉默不语的脸,紧张地搓着手,试探着问“…媳妇儿,你看…这孩子实在可怜…没爹没娘的…村长也说了…就…就当是咱家的…咱…咱把他留下吧?我…我以后多进山,多打东西,起早贪黑,肯定…不让你和娃儿们饿着冻着!”
“大山媳妇”老村长适时开口,声音沉稳,“这孩子你就留下吧,不用担心村里人乱嚼舌头根子,有我这把老骨头在呢。”
柳氏的目光,从丈夫那张写满疲惫、担忧却又带着恳求和一丝希冀和憨厚的脸上,缓缓移向他怀中那个熟睡的小小脸庞。
婴儿在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小嘴。柳氏眼中的惊疑和困惑,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母爱所取代。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半句埋怨,只有浓浓的心疼。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给娃娃掖了掖蓝布襁褓的边角,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落在罗大山心上“留下这孩子…只怕往后…更辛苦的是你啊…”
她心疼这无依无靠的幼小生命,但更心疼自己这个为了家人能豁出命去、心地又过于实在的丈夫。往后的日子,定会更加艰难沉重。可看着丈夫眼中那微弱却固执的光,再看着臂弯里这全然信赖、依偎着他们的小小生命,她心里已然默许了。
油灯的光晕,将一家人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那个小小的、裹在蓝布包里的影子,依偎在大人身旁,仿佛生来便该在此处。
老林子深处那道如同裂痕般的闪电与这间点亮着昏黄油灯的农家小屋,被一条看不见的命运之线悄然相连。一个流落至此的婴孩,在猎户粗糙却无比温暖的怀抱里,寻到了他在人世间最初、也是最踏实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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