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茶柜，熟练地给张弈也泡了一杯，递过去。
张弈接过温热的茶杯，吹了吹气，抬眼看向周辰：“怎么，前线大局已定，反倒让你有些心绪不宁了？”
“不是，”周辰回答得干脆，随即又笑了笑，“当然也可以说是。怎么说呢……应该是有些迫不及待吧。”
“那你就更应该早点回家，”张弈呷了口茶，打趣道，“回家让你媳妇给你按按肩膀，放松一下，说不定这‘迫不及待’就解决了。”
周辰回过头：“男人嘛，不能总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给女人啊。我不要面子的吗？”
“你在你媳妇面前还有面子？”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同时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周辰正了正神色，放下茶杯，走到沙盘前：“其实，有个想法，盘旋在我脑子里有段时间了，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你说。”张弈也放下茶杯，跟了上去。
“咱们在北婆罗洲，不是偷偷养了一支海军吗？虽说靠着那边的基地和咱们的运作，暂时控制了周边海域，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个事情迟早会暴露。”
周辰的手指在沙盘上的南洋区域画了个圈，“你觉得，咱们这支‘影子海军’，真要对上日本人的联合舰队，有几分胜算？”
张弈沉吟片刻，客观分析道：“单纯看舰艇数量和质量，或许有一战之力，甚至咱们还占优。
关键短板在于人员配置和实战训练不足，缺乏真正经历过大海战检验的军官和水兵，一旦打起来，肯定是错漏百出。
如果能把这支舰队拉回来，依托我们的工业基础进行补充，再投入资源进行高强度训练，假以时日，‘世界第三海军’这名头，倒真未必不能争一争。”
他话锋一转，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只是，这从北婆罗洲回国，千里迢迢，航路漫长，风险太大。”
“是啊，我也最担心这个。路上要是出点岔子，被日本人堵住，或者遇到其他意外，这损失太不值得了。只是，继续留在南洋，怕是要错过后面的中日谈判。
你想想，咱们只要拥有这样一支海军，甭管他战斗力具体如何，只要它存在，对日本人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让他们知道，要是不投降，随时都有可能被我登陆。”
“收益却是诱人，值得！”张弈立刻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既然担心路上风险，那我们不如换个思路——直接控制一个离得近的优良军港！
我的建议是，广东！我们的军舰从北婆罗洲出发，全速航行，两天就能抵达！”
周辰立刻摇头：“现在广东还在国民党余部手里，我们主力深陷山东战场，鞭长莫及啊。河南大军也才刚进入大别山，湖北都没拿下，湖南就更别说了，广东？跑断腿都赶不上。”
“所以，关键就在于，看你愿不愿意给桂系的李宗仁，开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更高价码了。支持桂系出兵，南下打下广州。到时候，让我们的人来控制关键港口，我们的海军不就有了安全的停泊港和前进基地了吗？”
“更高？”周辰挑了挑眉，“我可是已经许诺他，未来在联合军事委员会里给他留一个位置了。这已经是军方顶级职位了，还要怎么高？再高，他怕是要上天了！”
张弈微微一笑，抛出了他深思熟虑的想法：“司令，您想过没有？李宗仁的志向，或许并不局限于军界。
一个军委的位置，固然显赫，但未必是他最想要的。如果我们允诺的，是让他顶替掉原本计划中留给宋先生的那个位置呢？
那意味着在未来的联合政府中，拥有更高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这样的条件，我相信，是他绝对无法拒绝的。”
“废话！”周辰瞪了他一眼，“我给常凯申开这个条件，他也会无法拒绝！关键是，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我们之前对宋先生那边，是有所默契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张弈显得很从容，“最高决策委员会的具体构架和人员安排，目前只在我们核心层内部流传，外人根本不知详情。
我们中途根据形势变化，微调一下名单，不会产生什么负面影响。政治本就是如此，权衡利弊，选择最优解。”
“我说的不是负面影响的事！我是觉得，从理念和长远来看，一个由左派力量主导的国民党残余势力，更符合我们未来的利益。宋先生在这方面，比李宗仁更合适。”
张弈摇了摇头，表达不同看法：“但是我觉得，在当前阶段，一个由李宗仁这种务实派强人实际掌控、并经过我们整肃的国民党，对我们更有利。
现在只有他，才有那个能力和威望，去整合国民党内部那些一盘散沙的派系，用铁腕手段压服一切反对声音。
否则，就算我们帮他们清除了腐肉，他们自己也支楞不起来，怎么成为未来‘三足鼎立’中那合格的一足呢？”
“你为什么认定宋先生就无法整合国民党？”周辰反问。
“她的心不够狠，也缺乏足够强大的嫡系武装力量作为后盾。要用铁腕手段，镇压内部一切不服，彻底改造一个老党，这种事情，她不会做，也做不了。
国民党已经烂到根子里了，不经过一番刮骨疗毒式的强力整顿，根本无望新生。
我们只能帮他们剜掉最明显的烂肉，但内部的整合与振作，终归要靠他们自己人。
李宗仁，是目前看来唯一有能力、也有意愿去做这件事的人选。”
周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然后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原本预留给李宗仁的那个军委名额，又给谁呢？总不能空着，或者再拿出来作为筹码吧？”
张弈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立刻回答：“白崇禧是要当集团军总司令的，这是我们早就答应桂系的条件，不能动。
桂系的武装在完成初步整编后，五年内保持相对独立，不做大的拆分变动，这也是协议的一部分。
至于其他人，龙云、刘湘之流，既没有这个全国性的名望，实力也远远不够，更没有资格进入最高军委。所以，”
他顿了一下，看着周辰，“这个多出来的军委名额，只能在我们联合军内部消化。您觉得，宋哲元怎么样？”
“老宋？”周辰沉吟了一下，“西北军和咱们是一家了，他当然是信得过的自己人，让他进军委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但这样一来，吃相是不是有点太难看了？除了明确要留给西安方面的一个名额，其他的……”
张弈自信地接过话：“其他人，没有资格。我们的军力占据绝对优势，战功也最为显赫，这样分配才算公平。难不成还要搞平均主义？
军事机构，首要讲究的是效率和战斗力，而不是民主！
再说了，在未来的联合政府层面，我们已经尽可能地兼顾了各方利益。
军队这块，是维护一切的根本，绝不能再做无原则的妥协了。”
周辰听了，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接话道：“对，不被‘兼顾’的那些，基本上都被干掉了。”
张弈丝毫不以为耻，反而理所当然地说：“这世道本来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亘古不变。要么有实力坐上餐桌，要么就只能被别人端上餐桌。
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旧势力清除掉，国家才能真正凝聚力量，向前发展。
从另一个角度讲，也唯有经历过这场乱世残酷的洗礼，并最终存活下来、发展壮大的那些势力，才可能代表着更先进的组织形式和生产关系，才有资格参与塑造国家的未来。”
“唉，看来只能对不起宋先生了，不过也好，被这场政治漩涡卷进去，最后怕是也很难善终。”周辰的话里是悲天悯人，但唇角的笑意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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