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纱,缭绕在清风观破败的檐角。山门前,几顶歪斜的帐篷像被遗弃的蘑菇,帐篷缝隙里,肿胀得油亮紫胀的“猪头”微微蠕动,发出濒死般压抑的“嗬嗬”声。
沈懿立在微凉的晨风里,素净的青灰练功服衬得她身姿如竹,清冷的眸光扫过那三团不成人形的女生,如同扫过几片碍眼的落叶。
她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不过是她闲暇时随手调配的小玩意儿——取山间剧毒毛辣丁干燥研磨成极细粉末,其性辛温燥烈,擅开窍散结,麻痹经络,再混入漆树新鲜汁液熬制的浓缩胶质,此物最易引动肌肤气血,诱发红肿热痒,最后以数种性烈而相冲的少量闹羊花粉、夹竹桃霜等为辅料,调和其性,使其潜伏不发,触油而爆。寻常解法极其简单,以菜籽油浸润擦拭,溶解胶质,再以大量温水冲洗,冲散麻痹经络的药性即可,不消片刻便能缓解。
然而……
她的目光掠过一旁被惊醒、正揉着惺忪睡眼、脸色因熬夜和惊恐而极其难看的宋尧,唇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带着冰冷笑意的弧度。
“你们去医院了?”
她开口,声音如同山涧碎冰相击,在这死寂压抑的黎明格外清晰。
张韵雅的妈妈焦急地搓着手,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忙抢答:“去了去了!县医院、市医院都跑遍了!那些医生啊!一看肿成这样,吓得脸都白了!先是拿一种黄黄绿绿、味道冲鼻子的药水给她们拼命擦洗,说是消毒杀菌!然后又涂上厚厚一层白乎乎的冰凉药膏!接着就是抽血化验,各种机器在身上照来照去!最后还挂上了吊瓶,打了好几种针水!折腾了大半天,钱花了一堆,结果…结果人没见好,反倒肿得更吓人了!那脸胀得,眼瞅着就要爆开似的!有个年轻医生还说,再不行就得切开引流……我们一听,魂都吓飞了,这才想起你这儿……”
沈懿了然。
果然是医院那些所谓的“消毒杀菌药水”,多半是含酒精或苯酚之类的刺激物。
她那痒痒粉遇油则爆,医院这强力药水一擦,不仅未能溶解漆树胶质,反而像泼了滚油,彻底激发了毛辣丁的燥烈麻痹之性和辅料的烈性冲突,如同在熊熊烈火上又浇了一桶猛油,将潜伏的毒性瞬间引爆至巅峰。
庸医害人,莫过于此。
她没急着动作,反而缓步上前,走到帐篷敞开的缝隙前,微微俯身。
晨光吝啬地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投下的阴影恰好笼罩在张韵雅那张肿胀得五官移位、紫胀油亮的“猪头”脸上。
“想活吗?”
她的声音不高,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问今天的天气。
帐篷里,三个肿胀得几乎无法发声的脑袋拼命地上下点动,喉咙里挤出更急促、更绝望的嘶嘶声,那仅存的细缝般的眼睛里,溢满了濒死的恐惧和卑微的乞求。
沈懿看着她们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那为了求生而卑微蠕动的姿态,一丝冰冷的嘲讽在她眼底深处凝结。她忽然极轻地笑了,那笑声如同冰棱碎裂,清脆却寒彻骨髓。
“巧了。”
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肿胀扭曲的面孔,落向某个虚无的、充满屈辱和黑暗的深渊。
“原来的沈懿,她也想活。”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字字如冰锥。
“可你们,在乎过她的感受吗?”
这句话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空气里。
帐篷外,张韵雅的妈妈和强哥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宋尧和林羽却猛地一震,他想起学校里关于那个沉默懦弱的“沈懿”的种种流言蜚语和孤立排挤,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沈懿!”
张韵雅的妈妈闻言一动,她被显然沈懿这见死不救的态度和冰冷的话语激怒了,她跳出来,指着沈懿厉声咆哮:“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看就是你搞的鬼!你这是蓄意谋杀!等警察来了,看你怎么狡辩!等着坐牢吧你!”
“谋杀?”
沈懿倏然抬头,开口大笑了一声!
笑声清越,却带着一股睥睨生死的狂放与戾气,震得山间晨雾都仿佛激荡了一下。
她猛地止住笑声,目光如两道淬了寒冰的利刃,一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那眼神中的冰冷、漠然和一种近乎非人的残酷,让所有被她目光触及的人,包括暴怒中的张韵雅妈妈,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有何证明?”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谁!敢!证!明!”
她的目光最后钉在林羽脸上,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敢吗?
林羽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连忙摇头。
一旁的宋尧也沉默了。谁能证明什么?证明沈懿可能下了毒?证据呢?证明她此刻见死不救?法律上又能如何?看着沈懿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冰眸,他毫不怀疑,她说的每一句话,绝不是虚张声势。
“呵。”
沈懿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致漠然的弧度,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就算真死了又如何?”
她转身,青灰色的衣袂在微凉的晨风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却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我等得起。”
“三条命,也还行。”
话音未落,她已决绝地转身,步履从容,径直穿过破败的山门,身影消失在道观幽深的阴影里。
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缓缓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道观幽暗的偏殿内,清风道长盘坐于蒲团之上,方才山门外的一切对话,皆清晰入耳。
他眉眼低垂,温润平和的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当沈懿的身影带着一身冰寒戾气踏入殿内,他缓缓睁开了眼。
“小懿……”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沧桑。
“戾气伤神,怨憎损道。昔年祖师有训‘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天道循环,自有其理。那等顽劣之徒,自有其业报承负。你执念于前尘怨怼,以雷霆手段施以惩戒,虽快意一时,然仇恨之火焚心,终将灼伤己身,亦蒙蔽了观照天道、体悟自然的清净道心。不若放下,以德化怨,以直报怨,方合我道中正平和、济世度人之旨。”
他的话语如同山涧清泉,试图浇熄那无形的怒火。他眼中带着悲悯与规劝,希望弟子能挣脱仇恨的枷锁。
沈懿的脚步在殿中停下,背对着道长。
晨光透过破窗,在她清瘦的脊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没有回头,只是沉默了片刻。
那沉默中,似乎压抑着什么。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面对着清风道长。
她脸上没有任何被说教的愤怒或不耐,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她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了一下,清澈的眸子里映着道长悲悯的面容。
“放下?”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穿透力:“道长慈悲为怀,心念苍生。可是……”
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纯澈得如同初生的孩童,吐出的字句却如同淬毒的冰凌。
“可是,是她们杀了沈懿。”
“您,也要救吗?”
嗡——!
仿佛一道无形的九天玄雷,狠狠劈在了清风道长的天灵盖上!
他那张万年不变、温润平和、仿佛已看透红尘万相的脸,在瞬间经历了山崩地裂般的剧变!
温和悲悯的眼神如同被飓风席卷,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狂暴的惊怒和彻骨的森寒所取代!
红润的面色霎时褪得惨白如纸,雪白的须发无风自动!
“此等孽障——!!!”
突生巨变,他一声暴喝,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骤然觉醒,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怒,猛地炸响在破败的偏殿之中。声浪滚滚,震得梁柱上的积尘簌簌落下!
清风道长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从蒲团上弹身而起!
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他宽大的道袍袖口一甩,一道刺目的寒光如同银龙出鞘!
呛啷——
一柄样式古朴、剑身狭长、刃口闪烁着幽幽寒芒的长剑,赫然出现在他枯瘦却稳如磐石的手中。
剑身清亮如水,隐隐有龙吟般的嗡鸣震颤。一股凌厉无匹、仿佛能斩断一切的森然剑气瞬间弥漫整个大殿,空气都仿佛被切割开来!
“无量天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今日贫道便替天行道!斩了这几个祸胎!以慰懿儿枉死之魂!”
他双目赤红,须发戟张,周身道袍无风鼓荡,一股沛然莫御、充满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
他一步踏出,脚下青砖竟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手中长剑一振,剑尖直指山门方向,便要化作一道灭世惊鸿,冲杀出去!
“道长!不可!”
就在那毁灭性的剑气即将爆发的千钧一发之际,沈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道长身侧。
她并未硬挡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剑势,而是闪电般探出两指,指尖萦绕着极其凝练精纯的真气,精准无比地点在道长握剑手腕的神门穴上。
同时另一只手快如幻影,拂过他胸前膻中、巨阙两处大穴。
她指尖真气一吐即收,如同最精密的钥匙,瞬间截断了道长那狂暴涌向剑身的真气流。
清风道长前冲的势子猛地一滞,如同狂奔的怒涛撞上了无形的堤坝。手中长剑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凌厉的剑气骤然收敛。
他布满狂暴杀意的赤红眼眸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被巨大的惊愕取代。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又看看身边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的沈懿。
刚才那一瞬间,他道心失守,杀意冲霄,险些酿成大错。若非沈懿及时出手,以玄妙手法截断他失控的真气,那三个女学生顷刻间便会化作齑粉,而他自己,也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杀劫之中!
修道之人,最忌嗔怒杀心!
冷汗,瞬间浸透了道长的后背道袍。
沈懿看着道长眼中翻腾的后怕与惊悸,并未多言。
她目光投向山门方向,一丝极淡的、带着算计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逝。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为了这些人,不值。”
说罢,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成形。
她走到山门后,并未开门,只是隔着厚重的门板,声音清晰地传了出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漠:
“其他人,立刻下山。五日之后,辰时再来。”
门外,张韵雅妈妈等人正因道观内突然爆发的恐怖威压而吓得瑟瑟发抖,闻言如同听到了赦令,却又犹豫起来:“五天?可是韵雅她们……”
“不行?”
沈懿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数九寒冬的冰风:“那就回去,准备后事。”
“走走走!马上走!”
强哥等人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半分。他们连滚带爬,招呼着同伴,连帐篷都顾不上收拾,如同被鬼追着般,仓惶地沿着陡峭的石阶向山下逃去,生怕慢了一步就被那无形的恐怖吞噬。
张韵雅妈妈即使再不愿,最后深深看了眼躺在帐篷里的三人,一抹眼泪也离开了。
转眼间,山门前只剩下林羽、宋尧,以及帐篷里三个绝望蠕动的女生。
“你、你也去上学。”
沈懿的声音再次传来,是对林羽和宋尧说的。
林羽看着紧闭的山门,又看看帐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拉了拉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宋尧:“尧哥,走吧……沈同学…她自有分寸……”
宋尧木然地被林羽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那群逃命般的人往山下走,脑子里一片混乱,方才门内那瞬间爆发的、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恐怖气息,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山门前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晨风穿过林梢的呜咽,以及帐篷里细微而痛苦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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