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拨动算盘，最后道：“这些加起来，一共是八百五十文。”
八、八百五十文？！
叶青阳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比刚才那家足足多了七百多文！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沐颜汐的衣袖，仰头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知后觉的庆幸与崇拜。
沐颜汐对这个价格还算满意，对老者点点头：“可以。”
沉甸甸的八百多个铜钱用粗布钱袋装好，递到叶青阳手中时，她的手都有些发抖。
这笔钱，对她而言，简直是一笔巨款！
不仅能抓药，还能买不少粮食，甚至……或许还能给娘扯块新布？
走出回春堂，叶青阳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和对沐颜汐的崇拜中。“沐姐姐，你怎么知道那家给得少？这……这也差太多了！”
“看人。”沐颜汐言简意赅，并没有过多解释商业谈判中的察言观色。
她看着叶青阳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淡淡道：“记住，你的东西值这个价。以后卖东西，货比三家，底气足些。”
叶青阳用力点头，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里。
她看着沐颜汐平静的侧脸，只觉得这位沐姐姐不仅人好，懂得多，还如此厉害，心里那份感激和崇敬，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笔钱，和沐姐姐教的道理，比她挖到的所有药材都更珍贵。
叶青阳将沉甸甸的药包和一袋糙米仔细放在马车角落，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八百五十文！
她默默盘算着，爹的药钱解决了，剩下的买了粮食，还能支撑一段时日。
只要她勤快些，多往山里跑，那些草药……就是一条活路！
或许，挨饿受冻、四处告借的日子，真的能看到头了。
这是她十七年人生里，罕有的、能看到清晰亮光的一天。
放好东西，两人继续在熙攘的集市里穿行。
沐颜汐对那些寻常的瓜果蔬菜兴趣不大，目光多在搜寻一些本地特有的、或是制作工艺与众不同的物件上。
她买了几样造型古朴的竹编器具，一罐农家自制的、带着特殊清香的野花蜜，还在一处摊位上，用略高于市价的价格包圆了一位老妇人所有的、晒干的奇特菌菇。
她买东西利落，不讲价，但眼神精准，挑的都是些看似普通却或有潜力、或合她眼缘的东西。
叶青阳跟在一旁，看着沐颜汐这般“阔绰”，心里只有羡慕和隐隐的向往，却生不出半分嫉妒。
沐姐姐值得拥有这些好东西。
正当她们走过一个卖针头线脑的摊位时，旁边传来几个女孩的说笑声。
叶青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脸色微变，脚步立刻顿住，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拉住沐颜汐的衣袖，想往旁边的人流里躲。
可已经晚了。
“哟！这不是招娣吗？”一个穿着桃红布裙、头上戴着朵绢花的女孩眼尖，扬声叫了出来，声音带着点刻意拔高的尖锐。
她旁边还站着两个同龄女孩，都一齐看了过来，目光在叶青阳洗得发白的旧衣和沐颜汐明显不凡的气度上来回扫视，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叶青阳身体僵住了，拉着沐颜汐衣袖的手指微微发抖。
叫她的是村里的春妮，她家条件稍好些，之前爹病重急需抓药，她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向春妮娘借了五百文钱，说好尽快还上。
可她之前挣的那点钱，连维持家用和买最便宜的药都紧巴巴的，这债就一直拖着。
“招娣，这是发达了？还有闲心逛集市呢？”春妮走上前，双手抱在胸前，下巴微抬，“欠我娘那五百文钱，什么时候还啊？我娘可都念叨好几回了。”
叶青阳脸颊瞬间烧得通红，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不是不想还！她今天卖了药，第一时间就想过的！可买了爹的药和家里的粮，剩下的铜钱……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那个干瘪了不少的粗布钱袋。
“春妮，我……我今天卖了些草药，得了些钱，先……先还你一部分，行吗？”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颤抖着手从钱袋里掏出剩下的一小把铜钱，大概几十文的样子，递过去，“剩下的，等我下次卖了……”
“就这么点？”春妮嗤笑一声，非但没接，反而伸手一拨拉，“啪嗒”几声，那几十个铜钱全都掉在了地上，滚得到处都是。“打发叫花子呢？叶招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这拖拖拉拉的，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还？”
“招娣”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叶青阳心上，尤其是在沐姐姐面前。
她看着地上散落的铜钱，那是她准备用来买盐和灯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巨大的难堪和委屈涌上来，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沐姐姐会怎么看她？
会不会觉得她是个欠钱不还、言而无信的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沐颜汐动了。
她没看那个咄咄逼人的春妮，而是平静地蹲下身，将散落在地上的铜钱，一枚一枚，仔仔细细地捡了起来，然后放回叶青阳颤抖的手心里。
“青阳，”沐颜汐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欠她们家多少？”
叶青阳忍着泪水，哽咽道：“五……五百文。”
其实不止她们家，零零总总借了好几户，加起来有五两六百多文，春妮家这二两，只是其中一笔。
可这话她说不出口，太沉重了。
沐颜汐听完，直接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素色的荷包，塞到叶青阳手里。
荷包入手沉甸甸的，里面显然是银子。
“过去，把钱还给她。”沐颜汐看着叶青阳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堂堂正正地还。记住，问她要回欠条。”
叶青阳愣住了，握着那沉甸甸的荷包，像是握着一块烙铁。“沐姐姐，这不行，我怎么能……”
“欠谁的不是欠？”沐颜汐打断她，目光平静无波，“现在，你欠我的了。我的钱，也要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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