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颜汐和楚无妄走出客来香喧嚣热闹的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楚无妄落后半步，如同最坚实的屏障，锐利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街面。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阵刻意压低、却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的议论声，如同苍蝇的嗡鸣，断断续续地飘入了他们的耳中。
声音来源是街角一个简陋的茶摊，几个穿着短打的闲汉围坐在一起，唾沫横飞。
“……听说了吗？就那个‘云裳记’的漂亮女东家！”
“哪个？就是那个姓沐的？”
“对！就是她！啧啧，真看不出来啊，长得跟天仙似的，心可野着呢！”
“快说说，咋回事？”
“还能咋回事？听说是个被休了的弃妇！啧啧，在夫家待不下去了，跑到咱们青州城来，仗着有几分姿色和手段，攀上高枝儿了呗！”
“高枝儿？谁啊？”
“还能有谁？沈家那位呗！就是那个整天招摇过市、无法无天的沈少爷！沈亦舟！”
“嚯！真的假的？沈少爷能看上她？一个弃妇？”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手段了得！把沈少爷迷得五迷三道的，连沈家老夫人都气病了！”
“真的假的？沈老夫人气病了？”
“那还能有假？都传开了！说这女人心机深得很，就是想攀着沈少爷进沈家的门！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下堂妇，也敢肖想沈家的门楣？呸！”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可不是嘛！看着清高，背地里指不定……”
议论声越来越不堪入耳，带着下流的揣测和恶意的嘲笑。
楚无妄的脚步猛地顿住！
周身瞬间爆发出一股凛冽的寒意！
他抱着剑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瞬间锁定了街角茶摊上那几个唾沫横飞的闲汉！
一股实质般的杀气弥漫开来，离得近的几个路人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地远离了几步。
沐颜汐也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像楚无妄那样瞬间杀气四溢，脸上甚至没有出现明显的怒容。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投向那个嘈杂的茶摊，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然而，楚无妄清晰地捕捉到了。
在她那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寒、极锐利的光芒，如同冰层下的暗流，一闪而逝。
谣言，终究还是来了。
像柳景和那精心策划的、带着毒液的“春风”，悄无声息地，吹遍了青州城的大街小巷。
流言如同春日里带着湿腐气息的瘴气，悄无声息地滋生、蔓延，速度远比预想的更快。
它们钻过茶肆酒楼的喧嚣，掠过街头巷尾的私语，附着在人们好奇又带着恶意的目光上，迅速污染着青州城的空气。
然而，这带着毒液的流言，却并未如柳景和所愿，第一时间成为刺向沐颜汐和沈亦舟的利刃。
它们更快地、如同长了眼睛般，涌入了青州城最深处那座象征着权势的府邸——沈府。
花厅内，沉水香的青烟依旧袅袅盘旋，试图驱散那份无形的压抑。
林月竹端坐在主位的黄花梨太师椅上，一身深紫色云锦宫装衬得她面容愈发冷肃。
她指尖捻着一串光泽温润的紫檀木佛珠，动作缓慢而规律。
管家垂手肃立在下首，声音低沉，带着刻意的平稳，将外面沸沸扬扬的传言，字斟句酌地、尽可能不带主观色彩地复述了一遍。
那些关于“云裳记”东家沐颜汐“弃妇”身份被刻意渲染的细节，关于她如何“狐媚惑主”、“攀附沈家少爷”的恶意揣测，关于沈亦舟如何“被美色所迷”、“忤逆母亲”、“气病老夫人”的绘声绘色……如同污浊的泥点，溅落在花厅光洁的地面上。
“……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言语……颇为不堪。”管家最后总结道，头垂得更低，不敢去看主位上那位夫人的脸色。
“啪嗒。”
一声清脆的轻响。
林月竹指尖捻动的那颗紫檀佛珠，脱了线，掉落下来，砸在紫檀木小几光洁的面上，发出一声微弱的脆响，随即滚落在地毯上。
花厅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沉水香的青烟似乎都凝滞了。
管家心头一凛，大气不敢出。
林月竹脸上依旧看不出明显的喜怒。
她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颗滚落的佛珠，目光平静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然而，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却几不可查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眼底深处，那层平静的冰面之下，骤然翻涌起一股冰冷的、带着浓烈鄙夷和怒意的风暴！
这手段……太蠢了！
蠢得让她一眼就看到了背后那只急于跳脚、卑劣又短视的手！
除了那个自以为聪明、实则浅薄得可怜的柳景和，还能有谁？
她林月竹是不喜沐颜汐，是不满儿子的忤逆。
但那是她沈家的家事！
是她林月竹和她儿子沈亦舟之间需要解决的矛盾！
何时轮到一个外人，一个妄图攀附沈家的破落户之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搅风搅雨？！
诋毁沐颜汐是弃妇？
那岂不是连带着将她儿子沈亦舟也拖入了这滩污泥？
让整个青州城的人都在背后戳她儿子的脊梁骨，嘲笑他“品味独特”、“自甘堕落”？！
这简直是在打她林月竹的脸！是在挑衅沈家的威严！
一股强烈的护犊之情和家族尊严被侵犯的愤怒，瞬间压过了她对沐颜汐的所有不满！
她林月竹，可以关起门来把儿子骂得狗血淋头，可以动用一切手段拆散他们，但绝不允许任何外人，用任何方式，诋毁她儿子一句！
哪怕他是错的！那也是她沈家的错，轮不到外人置喙！
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荒谬的是，在这滔天的怒意之下，她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地闪过沐颜汐那张沉静、甚至带着点嘲弄的脸。
闪过她在那个简陋小院里，面对自己刻薄刁难时，那份毫不退缩、坦荡直言的强大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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