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铁证入怀,暗流未歇
陆铮手下两名锦衣卫将那瘫软如泥的刺客头目像拖死狗一般拽到一旁,寻了块相对干净的山岩,将其重重按在地上。另一名缇骑已从马鞍旁的行囊里取出简陋的笔墨和一小卷粗糙的纸张,面无表情地铺开。
山隘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去,混合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泥土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苏清鸢强忍着不适,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取出清水和干净布条,与那名惊魂稍定的户部小吏一起,为受伤的乡勇护卫仔细清理、包扎肋下的伤口。那护卫咬紧牙关,额上冷汗涔涔,却硬是没哼一声。
沈砚秋没有立刻参与审讯,他站在原地,微微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几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颗因劫后余生而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方才与刺客以命相搏的每一个画面在脑中闪过,尤其是那险之又险的“三角锁喉”,此刻回想,臂膀肌肉竟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那本陪伴他度过数次危机的格斗术残页,边缘已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
“沈郎中,”陆铮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沉稳依旧,“可需亲自问询?”他指了指那头目,眼神锐利如鹰,“这等腌臜货色,骨头不硬,吓破了胆,问什么都会吐。”
沈砚秋睁开眼,眸中已恢复清明。他摇了摇头,声音略显沙哑,却异常清晰:“不必了。陆千户麾下的兄弟,手段比沈某专业得多。只需问清来龙去脉,何人指使,目的为何,有无凭证或同党接应,令其画押即可。”他顿了顿,补充道,“重点问明,他们原本计划在得手后,如何处置我等尸身,以及那份‘空白文书’最终要交到谁手上。”
他刻意点出“空白文书”,这是崔应元企图用来构陷他“遗失重要公文,办事不力”甚至“通敌”的关键物证,必须坐实。
陆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对那名负责记录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那缇骑会意,蹲下身,开始低声讯问。过程比想象的更顺利,那头目手腕折断,剧痛钻心,又被陆铮那煞神般的气势彻底慑服,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语速飞快,带着哭腔,只求速死。
沈砚秋不再关注那边的动静,他走到苏清鸢身边,蹲下身查看护卫的伤势。伤口颇深,幸而未伤及内脏,但失血不少,需要尽快寻医用药。
“大人,我没事……”那护卫见沈砚秋过来,挣扎着想站起。
“别动,好生歇着。”沈砚秋按住他,目光落在苏清鸢灵巧包扎的手指上,又看向她微微发白却强自镇定的侧脸,轻声道,“方才,多谢你了。”若非她机警,一直护着那装有重要文书和资料的包裹,并在混乱中始终紧跟自己,情况或许更糟。
苏清鸢动作微顿,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份内之事。”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这时,那名负责记录的锦衣卫已站起身,将写满字迹、按了红手印的供词双手呈给陆铮。陆铮快速扫了一眼,转而递给沈砚秋。
沈砚秋接过,借着渐暗的天光细看。供词内容与头目之前嚎叫出来的大同小异,但更为详尽:明确了是崔应元府上管家直接交接,定金二千两,事成后凭首级和空白文书再领三千两;计划是将他们伪装成遭遇流窜山贼,尸身弃于山涧;甚至还提到了一个可能的接应人名,是延绥镇境内的一个驿丞。
条理清晰,细节吻合,与那份搜出来的崔应元亲笔手令互相印证,形成了一条无可辩驳的证据链。
“铁证如山。”沈砚秋将供词小心折好,与那份绢布手令一同放入怀中贴身藏好。这两样东西,此刻重逾千斤,既是他的护身符,也是射向崔应元,乃至其背后阉党的一支利箭。
他转向陆铮,郑重拱手:“陆千户,此番恩情,沈某铭记五内。此人犯与这份供词、物证,便依前议,劳烦千户派人秘密押送京城,交予徐光启大人。”
“分内之事,沈郎中不必客气。”陆铮抱拳回礼,语气干脆,“此人我会让人好生看管,必让他活着到徐府。至于这些尸首……”他扫了一眼满地狼藉,“便交由地方官府处置,按山贼劫杀案上报,以免打草惊蛇。”
沈砚秋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目前还不是与崔应元彻底撕破脸的时候,暗中积蓄力量,等待致命一击的时机更为重要。
“如此,此地不宜久留,沈某还需尽快赶赴延绥镇。”沈砚秋看了一眼天色,夕阳已半落山脊,余晖将山峦染上一片凄艳的橘红。
陆铮也不挽留,召来两名看上去最为精干沉稳的缇骑,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两人抱拳领命,立刻开始准备押送人犯的事宜。
沈砚秋则让苏清鸢和那小吏搀扶起受伤的护卫,整理好散落的行装。他自己的官袍在之前的搏斗中沾了不少尘土和溅上的血点,显得有些狼狈,但他只是随意拍了拍,神情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
临别前,陆铮忽然又道:“沈郎中此去西北,边军情况复杂,盘根错节,尤其是粮饷之事,牵扯众多。凡事……多加小心。”他这话说得含蓄,但眼神里的意味却很明显。锦衣卫的消息网无孔不入,对于边军的一些龌龊,他显然有所耳闻。
沈砚秋心中一动,想起之前瞥见那副将腰间疑似后金商号的玉佩,陆铮的提醒绝非无的放矢。他微微颔首:“多谢千户提点,沈某省得。”
没有再多的寒暄,双方在渐浓的暮色中拱手作别。陆铮带着大部分锦衣卫,押着那垂头丧气的头目,很快消失在另一条山道尽头。而沈砚秋一行,则重新上路,向着西北方向而行。
只是,队伍的气氛与遇袭前已截然不同。劫后余生的庆幸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凝重取代。每个人都清楚,娘子关的刺杀绝非终点,而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序幕。
那名户部小吏跟在后面,看着沈砚秋挺直却难掩疲惫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仍在发软的双腿,心中后怕不已,却也莫名生出一股异样的决心。这位年轻的沈郎中,面对绝境时的冷静与狠辣,绝非常人。
苏清鸢默默跟在沈砚秋身侧,不时担忧地看一眼他官袍上沾染的暗红血迹。她轻轻从包裹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汗巾,递了过去。
沈砚秋接过,擦了擦额角和颈间的汗渍与血污,目光却始终望着前方蜿蜒曲折、隐入暮色群山的路。怀中的绢布和供词隔着衣物传来微微的硬物感,提醒着他此行的凶险与肩上的责任。
崔应元的刀已经见血,而西北边军,那个连崇祯皇帝都感到头疼、连陆铮都出言提醒的泥潭,就在前方等着他。那里等待他的,恐怕不仅仅是账册上的贪腐,还有更深、更直接的恶意。
夜风渐起,吹动道旁荒草,发出簌簌的声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预示着前路莫测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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