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钟小葵风尘仆仆地回到长安。载满金银财宝的马车队伍径直驶入户部衙门,引得沿途官吏纷纷侧目。
秦王府后院,梨花正盛。女帝斜倚在石桌旁,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看似悠闲,目光却不时瞥向院门。
“他何时才肯回来?”
茶盏被不轻不重地放回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钟小葵垂首禀报:
“殿下已至惠州,不日便将抵京。”
女帝闻言,握住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将杯子往石桌上一顿,抬眼看向钟小葵,眸中带着审视:“既已到惠州,为何还拖拖拉拉?莫非,又在外面招惹了什么花花草草?”
“殿下此行取道燕云十六州,路途本就迂回,自然不及属下走黄河水道迅捷。”
钟小葵谨慎回应。
“哼。”
女帝轻哼一声,别过脸去,神色间透着几分不悦。
见女帝闷闷不乐,钟小葵只得继续禀报:
“殿下在易州时曾遭当地恶徒算计,一怒之下,下令易州锦衣卫将腐朽官府彻底清洗,因此耽搁了些时日。”
“一怒之下屠戮整个官府?”
女帝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
“他倒是越发有魄力了。该不会又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吧?”
钟小葵连忙将易州之事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包括田老四的恶行和田雨馨的遭遇。女帝静静听着,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最终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
“罢了,虽是手段酷烈了些,总算做了件好事。迟些便迟些吧。”
钟小葵沉吟片刻,又问道:
“那位契丹的耶律质舞姑娘,安置在何处?是接入王府,还是另寻客栈?”
“让她来王府吧。”
女帝端起茶盏,轻呷一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那孩子性子纯直,我也很是喜欢。”
…
惠州外的官道上,林远百无聊赖地叼着狗尾巴草,田雨馨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
“哎呀!”
林远突然停步,田雨馨不慎撞上,轻呼出声。几乎同时,林远耳廓微动,目光转向道旁密林。只见一人缓步走出,赫然是顶着“巴尔”面容的三千院。
“三千院,你怎么总用这张脸?”
林远戏谑的调侃,
“在下,不便以真容示人。”
“连李星云也未曾见过?”
三千院沉默片刻,轻叹:
“大帅,自然是见过的。”
“将死之人,也不肯让我一见真容?”
林远挑眉。
“在下,恕难从命。”
三千院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林远摇了摇头,不再强求:
“我要回长安,你跟着吧。待回到长安之日,便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多谢秦王殿下,让在下,多苟活几日。”
三千院躬身行礼,语气中听不出悲喜。一路无言,唯有脚步声。宿营时,田雨馨拿着烤好的鱼,小心翼翼递给沉默的三千院:
“大叔,您吃点东西吧。”
三千院微微一怔,接过:
“多谢。”
不远处,林远独自坐在江边垂钓,闭目凝神,仿佛与这尘世的纷扰隔绝。
一刻钟后,田雨馨见三千院言行举止并不似恶人,讲述着自己与林远的事情,她忍不住好奇问道:
“大叔,您是,得罪殿下了吗?”
“是。”
“那您就心甘情愿去送死吗?”
三千院放下吃净的鱼骨,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这是约定。”
“我觉得殿下人很好,嫉恶如仇,又心地善良,就不能求求情吗?”
“那件事,他不可能原谅我。而他,也需要杀我。”
“为什么?”
“因为不良人是天下人眼中的孽贼,而我,正是不良人。”
三千院的语气依旧平静,
“于私,是报仇;于公,是立威。”
田雨馨瞪大眼睛:
“你,你是不良人?孽贼?”
“呵,”
三千院淡淡一笑,
“你看,一旦知道我的身份,你也会害怕。”
他拨弄了一下火堆,继续说道:
“你是个普通人,听不懂这些权谋争斗,就当个故事听吧。张子凡代替李嗣源称帝,而不良人之前助述里朵攻入洛阳、夺取原州、银州,早已是天下公敌。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局——让洛阳朝臣觉得,唯有张子凡能解决不良人之患,并且,有他在,也能让秦王的兵锋,暂时不会指向洛阳。”
“我,我听不太懂。等一下,殿下想要攻打洛阳吗?打仗会死很多人的。”
“是啊,打仗就要死人,死了人,就会有人哭。”三千院望向黑暗中林远的背影,
“张子凡正是为了避免战火才坐上那皇位。可秦王认为,唯有天下一统,方能换来真正的太平。”
他收回目光,看向一脸茫然的田雨馨,笑了笑:
“你很幸运,能遇到他为你主持公道。或许,这天下的确需要一统,只是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田雨馨并不能完全理解三千院话语中关于天下大势的深意,但她能感觉到,这位沉默的大叔似乎并不畏惧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唯一的遗憾,只是无法亲眼见证那传说中的天下一统。
……
这一路上,林远每经过一个州府,都会在城中盘桓数日,美其名曰体察各地风土人情。自然,所有的花费都由三千院默默支付。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汴州。这座古城依旧车水马龙,繁华不减当年。只是不知还有几人记得,当年那个名叫林远的少年,曾在此地浴血奋战,从千军万马中救出李星云,也曾与朱友贞在此地有过怎样的纠葛,
而朱友贞,最终更是在这城外,选择了自裁。
林远站在城郊一片空地上,四周杂草丛生。他拦住一位路过的老农,指着空地问道:
“老伯,我记得这里,原本应该有一块墓碑的。”
老农停下推着的独轮车,擦了擦汗,眯眼回想了一下:
“这里?哦,好像是有过。后来被村头老孙家搬回去,垒猪圈用了。”
“这样啊。”
林远的声音很轻。老农推着车吱呀呀地走了。林远独立原地,心中一阵莫名的唏嘘。朱友贞,那个曾经显赫的名字,死后竟连一块墓碑都未能留下,彻底湮没在时光与尘泥之中。
一直沉默的三千院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你这一路故意拖延许久,是在等人?”
林远望着远方汴州城的轮廓,目光深邃,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是啊,在等他。看来,他是不会来寻我了。走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转身离去,将这座承载着太多记忆的城池,连同那些无人祭奠的亡魂,一并留在了身后。
…
长安秦王府后院,石瑶跪在青石板上,额头已磕出殷红血迹。她声音哽咽,带着绝望的恳求:
“恳请女帝劝劝秦王殿下,留天藏星一命!”
女帝端坐石凳,眉间微蹙:
“我说过了,此事我做不了主。”
“求女帝开恩!”
石瑶再次重重叩首,
“不良人好不容易迎来新帅,天罡三十六校尉折损近半,天藏星已是不可或缺的支柱。天佑星石瑶,求女帝,求女帝垂怜!”
看着地上斑驳的血迹,女帝轻叹一声,俯身将石瑶扶起:
“那件事,触及了小远的底线。他心中的怒火,非比寻常。”
“只要您愿意开口,天藏星定能保住性命!”
石瑶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女帝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我,尽力吧。”
…
洛阳皇宫大殿,张子凡身着龙袍,正举杯独饮。
“好酒!哈哈。”
“张子凡!奏折还没批完就敢偷懒喝酒?”
陆林轩身着凤纹披风突然现身,毫不客气地揪住他的耳朵。
“娘子饶命!我就歇息片刻。”
“哼!易州官员被林远清理一空,你还不赶紧选派清廉官吏上任?”
“我的姑奶奶,这不是得精挑细选嘛,林兄也是,下手太狠了些。”
这时李星云从阴暗处走出,随手摘下脸上面具。张子凡大喜,快步迎下台阶:
“李兄!”
“张兄,当皇帝的滋味如何?”
“别提了,简直累死了人!”
三人相视大笑。
陆林轩关切问道:
“师哥,雪儿姑娘呢?”
“她回幻音坊了。”
“怎么不带她同来?”
“前路未卜,留在幻音坊更安全。”
张子凡用手肘碰了碰李星云,压低声音:
“你把她独自留在幻音坊,就不怕被林兄趁虚而入?我现在可是时刻不敢让林轩离开视线。”
李星云淡然一笑:
“若雪儿真有一日心属林兄,我也无话可说。”
说着举起酒坛,
“来,喝酒!”
一坛烈酒下肚,三人畅叙别情。忽闻殿外侍卫通报:
“陛下,秦王求见。”
“准!免去搜身,直接请入大殿。”
林远迈入殿门,三千院与田雨馨紧随其后。沉重的殿门轰然关闭。
“看来,你们当真除掉了李嗣源。”
林远目光扫过三人。
“多亏岐王相助。”
张子凡苦笑,
“李嗣源神功大成,我与李兄险些丧命其手。”
说着,他竟将头上龙冠摘下,抛向林远。
一旁的田雨馨吓得浑身发抖,扑通跪地:
“民、民女拜见皇帝陛下!”
张子凡挑眉:
“这位是?”
“一个苦命人。”
林远随手接住龙冠把玩,
“小田不必跪他,不过是个冒牌皇帝。”
“冒牌的?”
田雨馨茫然抬头,不知所措。张子凡一脸无语的指着林远:
“什么叫冒牌的啊,林兄,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李星云的目光此时落在三千院身上,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艰涩地开口:
“林兄,三千院,非杀不可吗?”
“这是约定。”
林远的回答平静却不容置疑。
“可,”
李星云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颓然坐在台阶上,双手撑住膝盖。
林远随手将那顶龙冠戴在自己头上,试了试,略显狭小:
“李兄,你若现在想强行带他走,我认。”
“算了吧,”
李星云苦笑,
“从你手里抢人?”
“这一路上,我其实一直在等。”
林远摘下龙冠,目光深邃,
“等你来为他说情。”
“我没去,”
李星云抬起头,与他对视,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洛阳。我在这里等你,更好。”
这时,三千院猛地跪下,声音沉静而决绝:
“大帅!我意已决,不必为难。不过一死而已。只求大帅,定要带领不良人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好了。”
林远打断这悲壮的诀别,走上台阶,将龙冠随意抛在龙椅上,
“生离死别,我们见得还少吗?”
他转向张子凡,语气转为严肃:
“张兄,整顿吏治是当务之急,少喝些酒。”
“知道,一直在忙,你这家伙,把易州官员屠戮一空,要不是支援燕云十六州的大军正好返程,驻守了些兵士以防动乱,不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张子凡揉了揉眉心,
“还有,爹在洛阳住了半个月,前天启程去长安了。你,可得抓紧了。”
“抓紧什么?”
“林轩有身孕了。”
张子凡脸上露出促狭的笑,
“爹肯定要催你,还是早点想好说辞吧,嘿嘿。”
林远闻言,惊讶地歪头看向陆林轩:
“林轩,有了?”
陆林轩脸上泛起红晕,轻轻抚摸腹部,笑道:
“是啊,御医把脉说的。喂,师哥,林远,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喝孩子的满月酒啊!”
“自然,自然。”
林远突然正色,对张子凡拱手:
“张兄,这皇位能否坐稳,全看你的本事了。若他日被拉下马来,我还是那句话——秦国的铁骑,必临洛阳城下。”
“你放心,”
张子凡郑重回应,
“为息天下兵戈,我定当竭尽全力。”
“好。”
林远又看向李星云,
“李兄,若遇难处,记得来长安寻我,莫要一个人硬撑。”
“知道了,知道了。”
李星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眼中却闪过一丝暖意。
林远转身,带着三千院与田雨馨离去。殿门缓缓关上。
张子凡忽然脱力般坐在地上,喃喃道:
“他,当真非杀三千院不可?”
“不会杀了。”
李星云望着紧闭的殿门,幽幽道,
“最多,废去武功罢了。”
“哦?”
“我们,都在竭力维系这份情谊。”
李星云轻叹,
“毕竟女帝无恙,他不想因为一个三千院,让我与他之间产生无法弥补的裂痕。”
他戴上面具,身影逐渐模糊:
“好了,我也该走了。张子凡,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及时联系我和林兄。”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空荡的大殿内,张子凡仰面躺倒,感受着地砖传来的凉意,忽然侧头问:“林轩,想不想去太原逛逛?”
“好啊!”
陆林轩眼睛一亮,随即蹙眉,
“不对,那些奏折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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