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金蝉脱壳
天光未亮，扬州城还笼罩在破晓前的最后一片黑暗中，湿冷的雾气弥漫在街巷之间。
忘红尘的后院私人码头上，福伯早已备好了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船身斑驳，与寻常渔舟无异，内里却经过特殊加固，速度与耐波性都远胜外表。
陈笑宝已换上一身利落的青灰色短打，腰间缠着装有重要物品的革囊，脸上做了些简单的易容，掩去了几分原本的俊朗，多了些饱经风霜的江湖气。明月心也换上了朴素的棉布衣裙，用头巾包住了显眼的秀发，脸上涂抹了些许暗沉的油彩，看上去像个寻常的渔家女。唯有汐，依旧是一身素白，气质出尘，难以完全掩盖，只得戴上一顶带有轻纱的斗笠，遮住了面容。
“少爷，都安排妥当了。”钱掌柜低声道，眼中带着担忧，“水路已打点好，沿途有我们的人接应。城里……按您的吩咐，会继续做出您抱病休养、不见外客的假象。”
陈笑宝点了点头，拍了拍钱掌柜的肩膀：“家里就交给你了。稳住局面，收集情报，若有急事，按老规矩联系。”
“少爷放心！”钱掌柜郑重应下。
三人不再多言，迅速登船。福伯撑起长篙，乌篷船无声地滑入浓雾弥漫的河道，如同一个幽灵，很快便消失在茫茫水汽之中，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忘红尘内外，那些潜伏的耳目也开始了新一天的监视。他们看到的，依旧是那座大门紧闭、守卫看似森严实则内里“空虚”的青楼。偶尔有下人出入采购，带回来的也是些滋补药材和清淡饮食，符合“少东家抱病”的设定。
没有人想到，他们紧盯的目标，早已不在扬州城内。
乌篷船沿着错综复杂的水网一路向东。陈笑宝凭借着对水路的熟悉和母亲手札中记载的隐秘航线，指挥着福伯避开主要的官道水道和可能设有关卡的地点。沿途，偶尔会有一些看似普通的渔船、货船与他们擦肩而过，船夫之间打着特定的手势暗语，确认身份，交换着简短的信息。这些都是乔老三水寨势力以及陈笑宝自己多年来经营的人脉网络。
旅途并非一帆风顺。在穿过一片芦苇荡时，他们遭遇了一队巡河的官兵快船。好在福伯经验老到，提前将小船驶入一条仅容一舟通过的岔流，借助茂密的芦苇遮掩，有惊无险地避开了盘查。
越靠近东海，空气中的咸腥气息便越发浓郁，风中也带上了海潮的力道。两岸的景色也逐渐从江南水乡的婉约，变得开阔而略显苍凉。
三日后，黄昏时分。
乌篷船驶入一片遍布礁石、人迹罕至的海湾。远处，一座依山而建、显得破败而寂静的小镇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显现出来。镇子不大，许多房屋都已倾颓，唯有几缕稀薄的炊烟，证明这里尚有人烟。
船在一块隐蔽的礁石后靠岸。
“少爷，前面就是观海镇了。老奴只能送您到这里，再往前，容易被岸上的眼线发现。”福伯低声道。
陈笑宝点了点头，将一袋银钱塞给福伯：“辛苦了，回去路上小心。”
福伯没有推辞，收好银钱，撑着船，很快便消失在暮色与礁石之间。
陈笑宝、汐和明月心踏上布满碎贝壳与湿滑海藻的沙滩，望向那座死气沉沉的古镇。
“这里就是观海镇？‘听潮’的联络点？”明月心看着眼前的荒凉景象，有些难以置信。
“大隐隐于市，或者说，隐于废墟。”汐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依旧平静，“越是看起来不起眼的地方，越是适合隐藏秘密。走吧，按计划行事，先去‘望归崖’。”
根据汐之前提供的信息，望归崖位于观海镇后方的一处临海峭壁之上。
三人借着暮色的掩护，避开镇中零星的灯火，沿着崎岖的小路向山崖上攀登。越往上，海风越大，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澎湃的海浪声也越来越清晰。
终于，他们登上了崖顶。
这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风化的巨石。前方，便是悬崖边缘，下方是漆黑如墨、咆哮翻滚的大海。咸腥冰冷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原始而磅礴的力量。
此时，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崖顶和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时辰到了。”汐抬头看了看月色，对陈笑宝说道。
陈笑宝从革囊中取出那枚“听潮”令牌，又拿出一根小指粗细、颜色深紫的线香——这便是“引潮香”。他寻了一处背风的巨石后，将令牌放在地上，然后运起内力，指尖冒出一缕温热气息，小心翼翼地点燃了引潮香。
引潮香被点燃，却没有冒出寻常的青烟，而是散发出一股极其淡薄、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这香气仿佛具有灵性，并不随风飘散，反而如同受到某种牵引般，丝丝缕缕地融入海风，向着漆黑的海面飘去。
香头燃烧的速度很慢，发出细微的、如同潮水涌动般的“沙沙”声。
三人屏息凝神，潜伏在巨石之后，目光紧紧盯着月光下那片深邃莫测的海面，等待着未知的接引。
时间一点点过去，引潮香已燃烧过半，海面上除了永恒的浪涛，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明月心有些不安地动了动。陈笑宝也微微蹙眉，难道方法有误？或是“听潮”组织早已不复存在？
唯有汐，依旧沉静如水，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就在引潮香即将燃尽的刹那——
异变陡生！
远处的海面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盏幽绿色的灯火！
那灯火并非来自船只，而是……直接从海水中升起！紧接着，一艘造型奇特、通体漆黑、宛如巨鲸骨架般的狭长舟船，破开波浪，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朝着望归崖疾驰而来！
船头站立着一名穿着深蓝色斗篷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与这苍茫大海融为一体的、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来了。”汐轻声说道，斗笠下的目光，锐利地望向那艘破浪而来的骨舟。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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