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螳螂与黄雀
陈笑宝在乔老三的水寨里争分夺秒地调息。
他服下乔老三找来的伤药和补气药材，盘膝坐在榻上，《红尘经》的内息调理法门缓缓运转，如同涓涓细流，滋养着几乎干涸的经脉与识海。与幽狼一战，尤其是连续动用“红尘引”的后遗症极为严重，头颅深处依旧传来针扎般的隐痛，那是精神力透支的象征，非短时间内能够彻底恢复。
但他没有更多时间。每多耽搁一刻，明月心在圣教手中就多一分危险。
就在他内力运行了一个小周天，稍微缓解了身体疲惫，正准备尝试破译密信剩余内容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
“陈老弟！”乔老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笑宝豁然睁眼，精光一闪而逝：“进来。”
乔老三推门而入，反手将门掩上，脸色凝重地低声道：“外面来了几个‘硬点子’，看打扮和气度，像是……官面上的人，而且来头不小！”
陈笑宝心中一凛。朝堂的人！他们来得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快！是循着黑风寨的线索摸到这里来的？
“多少人？什么修为？”陈笑宝沉声问道，身体已经悄然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明面上就三个。一个领头的中年文士，看不出深浅，但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两个随从，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稳，绝对是锦衣卫里的好手！”乔老三语速很快，“他们指名道姓，要见‘从黑风寨出来的那位朋友’。”
指名道姓？陈笑宝眉头紧锁。自己在黑风寨的行动虽然不算完全隐秘，但对方能这么快精准找到乔老三的据点，说明要么是追踪手段极高，要么……这水寨里也有他们的眼线？
“乔三爷，你这水寨……”陈笑宝目光扫向乔老三。
乔老三脸色一变，连忙摆手：“陈老弟明鉴！我乔老三虽然混的是偏门，但也知道轻重！招惹朝廷鹰犬对我没半点好处！这据点隐秘，除非……除非是他们早就盯上我了，或者有我们不知道的追踪秘法。”
陈笑宝默然。乔老三的话有道理，朝堂势力庞大，有些特殊手段也不足为奇。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让他们进来吧。”陈笑宝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甚至拿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脸上那招牌式的、带着几分油滑商贾气的笑容又重新浮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看咱们的‘父母官’有何指教。”
乔老三见他瞬间调整好状态，心中暗赞一声，点头道：“好，我去引他们进来。老弟小心，来者不善。”
片刻后，乔老三领着三人走进房间。
为首者果然是一名中年文士，穿着寻常的青色直裰，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但那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闪动，带着久居人上的威严和洞察一切的冷静。他身后跟着两名劲装汉子，身形挺拔，眼神如鹰隼，手一直按在腰间的绣春刀刀柄上，气息锁定着房间内的陈笑宝。
“这位便是在黑风寨大展神威的陈公子吧？”中年文士拱手，语气平和，却自带一股压力，“鄙人姓沈，单名一个‘文’字，在司礼监当差。”
司礼监！宦官集团的核心！
陈笑宝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笑容可掬地起身还礼：“原来是沈先生，失敬失敬。想不到区区江湖纷争，竟劳动司礼监的大驾，真是让小子受宠若惊啊。”
沈文微微一笑，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房间，在里间床榻上昏迷的李逍遥身上略一停留，随即回到陈笑宝身上：“陈公子过谦了。黑风寨圣教香主伏诛，标记法阵被破，如此手段，岂是‘区区江湖纷争’？便是锦衣卫的千户出手，也未必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
他话语平淡，却点明了他们对陈笑宝行动的了解程度。
陈笑宝心中念头飞转，对方是有备而来，装傻充愣毫无意义。他索性开门见山：“沈先生消息灵通，令人佩服。不知先生此来，有何指教？可是朝廷要追究小子擅自动武、扰乱地方之罪？”他故意把事情往小了说。
沈文摆了摆手：“陈公子说笑了。圣教乃心腹大患，公子为民除害，何罪之有？鄙人此来，是代表朝廷，想与公子谈一桩合作。”
“合作？”陈笑宝挑眉，“小子一介草民，何德何能，与朝廷合作？”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沈文神色一正，“陈公子身怀《红尘经》绝学，又与‘容器’、‘圣印’关系匪浅，更拿到了圣教据点‘断刃崖’的线索。而这些，正是朝廷所需。”
他们果然什么都知道！连“断刃崖”都清楚了！陈笑宝后背升起一股寒意。朝堂的情报网络，远超他的想象。
“朝廷需要我做什么？又能给我什么？”陈笑宝不动声色。
“很简单。”沈文盯着陈笑宝的眼睛，“朝廷需要有人潜入断刃崖，摸清圣教总坛的虚实，最好能破坏他们的仪式，拿到《无极星衍秘录》的核心机密。而公子，无疑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报酬……”沈文顿了顿，“朝廷可以保证，在公子行动期间，绝不会动你的兄弟李逍遥分毫，并可提供一定的情报和支持。事成之后，朝廷只要《秘录》副本及相关研究资料，圣教积累的财富、乃至江湖声望，皆可归于公子。此外，朝廷还可对公子过往之事，既往不咎。”
条件听起来很优厚，但陈笑宝心中冷笑。空头支票谁都会开。所谓“既往不咎”，恐怕也包括他母亲“幻影罗刹”的旧案？这更像是一张催命符。
“若我不答应呢？”陈笑宝轻轻放下茶杯。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沈文身后的两名锦衣卫手指微微用力，刀鞘与刀镡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乔老三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文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陈公子是聪明人。圣教要‘容器’和‘钥匙’完成仪式，朝廷则绝不允许这种不受控制的力量存在。公子夹在中间，若无朝廷默许，只怕……寸步难行。届时，不仅救不了人，恐怕自身难保。”
软的不行，便来硬的。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陈笑宝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商人般的狡黠：“沈先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子若是再不识抬举，就太不懂事了。”
沈文目光微闪：“公子是答应了？”
“合作可以。”陈笑宝话锋一转，“但我需要实实在在的东西，而不是空口承诺。”
“公子请讲。”
“第一，我要朝廷掌握的，关于断刃崖、圣教核心人员、以及仪式流程的所有情报。”
“第二，我需要一些实用的东西：见血封喉的剧毒、强效迷烟、高爆炸药、以及能伪装身份的高级人皮面具。”
“第三，在我行动期间，朝廷的人不得靠近断刃崖百里之内，以免打草惊蛇。同时，必须确保我兄弟李逍遥的绝对安全，若有闪失……”陈笑宝眼中寒光一闪，“我保证，朝廷什么也得不到。”
沈文听着陈笑宝的条件，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前两条，可以答应你。情报和物资，一日之内备齐。至于第三条……朝廷可以暂时不靠近断刃崖，但李逍遥，需由我们的人‘保护’起来，这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
所谓的保护，实则就是人质。
陈笑宝心中明了，这是底线，无法改变。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已是在刀锋上争取到的最好条件。
“好！一言为定！”
“痛快！”沈文脸上重新露出笑容，“那么，预祝陈公子，马到功成！”
送走沈文一行人后，乔老三抹了把冷汗，心有余悸：“老弟，你这可是与虎谋皮啊！”
陈笑宝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眼神冰冷：“我知道。但眼下，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朝廷这张虎皮，暂时还得借来用一用。”
他握紧了拳头。救明月心，破圣教，还要在朝廷的虎视眈眈下周旋……前路艰险，步步惊心。
但既然选择了卷，就要卷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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