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的心也不能这么偏吧!”,张养中喊道。
“你并未偏帮任何人!我完全是按律法判案。”,梅苏淡然道。
张养中这样的人,梅苏见多了。仗着自己是族长,为自家谋福利。她的心怎能不偏?
“律法?那我倒要问问梅县丞了,律法可曾说过,嗣子需优先选择同宗昭穆相当者,禁止异姓乱宗?”
看来张养中也是有备而来。
“确有这种说法。”,梅苏点头道,“只是律法也规定了,三岁以下弃婴收养给予例外承认。”
“同祖过继时早已超过三岁。”,张养中冷哼道。
“胡说!当时同祖明明还很小!”,阿陈反驳道。
“谁能证明?”
阿陈气结,同祖是弃婴,亲生父母早不可寻,哪里能证明他的出生年月。善堂为了不惹麻烦,也是毫不作为。族里其他人早被张养中买通,根本无人给她作证。
双方陷入了焦灼对峙,双双把目光看向梅苏。
卫典史叹气,他刚刚就是这么被难住的。
“我想问一下张族长,你属意的嗣子人选是何人?”
张养中一愣,低声道,“是亚爱。”
阿陈冷笑一声,“搞了半天,原来是你的小儿子呀。”
果然!
梅苏没有料错,张家是新繁县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但其实真正有钱的是开绸缎庄的张颐翁。
作为族长的张养中只是辈分比较高。如今,张颐翁没有亲子只有养子,张养中总要为自己小儿子争上一争的。毕竟,大儿子继承了自己的家产,小儿子还没着落呢!
“梅县丞可能不知道,这张亚爱年纪与我相仿,品德低劣,吃喝嫖赌无不精通。让这样的人做我儿子,不是往自己屋里招贼吗?”,阿陈愤恨道。
“我又没让亚爱做你儿子!我不是让你归家吗?”,张养中嘴硬道。
梅苏敲了敲桌案道:“张亚爱即不能做阿陈的儿子,也不能做张颐翁的儿子。”
“这是何意?”,张养中惊讶道。
卫典史骂道:“张颐翁和张亚爱是同辈,怎么能过继为嗣子!”。
他差点着了张养中的道,他一直顺着张养中的思路走,一直在阿陈归家,同祖几岁上绕圈,就没去想一想张养中到底要让谁当嗣子?
“把张养中叉出去。”,卫典史喊道。
“大人,冤枉啊!冤枉!”
看着张养中被叉出县衙,阿陈深深地朝梅苏磕下头去。
“多谢梅县丞为我和同祖主持公道,早听说您公正严明,果然名不虚传。”
“夫人谬赞了,快快请起。”,梅苏扶起阿陈道,“我观夫人年纪尚轻,可曾想好了?”
梅苏看娘亲一路走来,再迟钝也知道了年轻守寡不容易。别人只看到她生意成功,经手银钱无数,却不知背地里多少艰辛。
阿陈与娘亲当年的情况何其相似。宗族觊觎夫婿留下的遗产,孩子尚幼,也需照顾。
这条路不好走,梅苏想再和阿陈确认一遍。毕竟拿着嫁妆再嫁,于阿陈来说,是条更为顺遂,更被人承认的路。
阿陈点头道,“我想好了!同祖是个好孩子,孝顺贴心,就如我亲子一般。这些年我们相依相伴,你让我如何割舍?若我归家,他留在张家,在那嗣子手里,必然是死路一条。”
“你是个好母亲。”,连宋教谕都点头,不得不承认这点。
阿陈略略羞涩道,“也不只是为了同祖,我也是为了自己。”
“这是为何?呆在张家,按你的年纪来说,至少得守寡几十年吧!”,卫典史为阿陈可惜,这娘子其实长得挺好,带上嫁妆还能嫁得很好。
“你们男人不懂。我和颐翁感情很好,如今的绸缎庄,也是我和他共同经营的。若是换了个相公,我还能遇到颐翁这样的人吗?还能出来抛头露面吗?若只能藏于后宅,每日伺候公婆,教养子女,这绝非我所愿。”
宋教谕刚刚还赞誉阿陈,此时却不由瞪大了眼睛道,“这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女子在家相夫教子,天经地义,被你说得像是在受罪!”
“于我而言,这怎得不是受罪?我且问你,嫁了人,我是否要去公婆处,晨昏定省?”
“这是自然!”,宋教谕理所当然道。
“可在张家,我已没有公婆,只有同祖需向我晨昏定省!我想睡多久便多久。”
“这……”,宋教谕一时无法反驳,阿陈说的是事实啊,可是,不对,不对。
“无知妇人!你难道就为了睡个懒觉?”
“当然不是。在张家,我能做到一言九鼎,可嫁了人,我或许连自己嫁妆的支配权都没有!盲婚哑嫁,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上次运气好,遇到颐翁,这次,谁知道遇到何人?自己的命运都不在自己手里,凭的不让人安心!”,阿陈诚恳道。
宋教谕无言以对,梅苏忍不住为阿陈鼓掌叫好!
梅苏送走阿陈后,依然津津有味地回忆她所讲的话,梅苏不得不赞叹,“阿陈想得真通透,应该让娘子们都和她学学!”
“荒谬!你的四书五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是被你娘教坏了。若是人人都像这阿陈,像你娘,家将不家,国将不国。”,宋教谕骂道。
梅苏本来并不想和恩师争执这些无意义又没法改变的事情,只是今日到底受了些阿陈的刺激,便回嘴道,“难道让人都做愚民就好了吗?女子到底犯了什么错,要世世代代被这样愚弄?仿佛只有嫁人才能算活着一样?”
宋教谕惊讶地抬头,今日梅苏是吃了呛药了,居然和他叫板!
宋教谕刚想拿出戒尺,耍耍老师的威风,突然,卫典史闯了进来。
“今日,你们都休想劝我,我得叫他晓得晓得,什么叫尊师重道。”
宋教谕拿出往日的那套,就等着卫典史来劝他了,可卫典史却像看不见他一样,直冲梅苏旁边。
“梅县丞,你快回家去。你家快被媒婆踏平了!”
“啊?”,梅苏迟钝地看着卫典史道,“媒婆?给谁做媒呢?”
“你呀!”
“什么?”,宋教谕扔掉戒尺,一蹦三尺高地跑出去,“谁要给他做媒,这不是耽误他科考前程吗?林瑛娘脑子坏掉了!”
“这可太双标了,刚刚要娘子们嫁人,这会儿又不让郎君娶婆娘了!”,卫典史在狂奔向琳琅绣坊的二人身后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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