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的马达声低沉而规律,像疲惫巨兽的心跳,拖拽着幸存者们穿越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张明裹着粗糙但干燥的毛毯,蜷缩在狭窄的船舱铺位上,身体的寒冷逐渐被一股深彻骨髓的疲惫取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钝痛,那是撞击留下的纪念。鼻腔里依旧残留着海水的咸腥和燃油的恶臭,混合着船舱特有的鱼腥和柴油味,构成一种噩梦般的嗅觉记忆。
老陈坐在他对面的小桌旁,额头的纱布渗出血迹,但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盯着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浓茶,眼神空洞。损失报告像一块冰冷的铁,压在每个人心头。七名顶尖的技术专家和特勤队员,连同价值数亿的尖端考察船,一夜之间葬身海底,尸骨无存。这不仅是人员的惨重损失,更是一次战略层面的重大挫败。
“我们……太轻敌了。”老陈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以为有了Ω区的经验,就能应对。没想到……月影岛根本是另一个层面的存在。”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种力量……操控天气,驱使海怪……这根本不是现代科技能达到的水平!‘信天翁’到底在里面藏了什么?或者说……他们到底唤醒了什么?”
张明没有回答。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从海底隆起的巨大阴影、那撕裂船底的恐怖撞击、还有那擦过他小腿的、冰冷光滑的非人触感。那不是机器,更像某种……活物。结合截获的“海神计划”、“样本回收”、“孵化”等词语,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逐渐成形:“信天翁”在月影岛进行的,极可能是某种基于“深渊”生物科技的、禁忌的生物兵器或改造体研发!他们不仅在研究“深渊”,更在试图利用甚至复制它的力量!
“必须调整策略。”张明终于开口,声音因虚弱而低沉,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坚定,“强攻侦察的路走不通了。月影岛的防御级别远超想象,硬碰硬等于送死。我们需要从内部瓦解,或者……找到他们的命门。”
“命门?”老陈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
“信息。”张明目光锐利起来,“‘信天翁’不是铁板一块。维克多的叛逃和临死反水证明了这一点。月影岛项目规模庞大,涉及大量人员、物资和资金流动,不可能毫无痕迹。他们内部一定有分歧,有弱点,有可以被利用的缝隙。我们需要找到这些缝隙。”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月影岛和Ω区肯定存在关联。杨慧芳留下的线索将两者联系起来。我们需要重新梳理所有关于杨慧芳、鼎盛集团早期、以及‘远洋国际信托’的线索,寻找可能指向月影岛内部运作的蛛丝马迹。还有孙茜,她是‘钥匙’,她的研究方向或许能提供另一个角度的突破口。”
老陈沉思良久,缓缓点头:“你说得对。莽撞的代价太大了。我会向上面汇报,申请调整行动方针,从强攻转为渗透和情报战。但这条路,更漫长,更凶险。”
天亮时分,渔船悄然抵达一处偏僻的军用码头。张明和老陈被迅速转移,接受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和心理评估。随后几天,在绝对保密的状态下,他们接受了最高级别的联合问询,事无巨细地汇报了月影岛行动的每一个细节。
调查报告的初步结论令人沮丧:月影岛周边海域的异常电磁场和气象扰动在事件后第三天恢复正常,所有探测手段均无法再捕捉到任何异常能量信号或水下大型目标。那艘袭击考察船的“信天翁”快艇如同蒸发,再无踪迹。月影岛重新被浓雾笼罩,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唯一的“收获”,是那段截获的破碎通讯和几个关键词,以及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对敌人实力的恐怖认知。
一周后,张明出院,回到了社科院那间安静的办公室。表面上看,生活恢复了平静。他按时上下班,翻阅文献,撰写一些不痛不痒的研究报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的办公桌最底层的带锁抽屉里,多了一份绝密档案的阅读权限令牌。他的个人电脑经过特殊改装,接入了一个名为“烛火”的内部加密网络。网络另一端,是林雨统筹的情报分析小组、老陈指挥的行动支援团队,以及一个由全国顶尖密码学、海洋生物学、高能物理学和古代符号学专家组成的、分散在不同地点、彼此不知真实身份的远程顾问团——“深蓝智库”。
他们的任务不再是直接对抗,而是无声地编织一张情报的网,从浩如烟海的故纸堆和看似无关的现代数据流中,打捞关于“信天翁”和“深渊”的碎片。
张明的工作重心回到了杨慧芳这条线上。他几乎泡在了档案室和历史数据库里,反复研究杨慧芳在“远洋国际信托”和鼎盛集团早期经手过的所有项目,尤其是那些看似亏损、不起眼或中途夭折的项目。他假设,如果杨慧芳有意隐藏线索,最可能的方式就是将其拆解,混杂在正常的商业活动中。
这个过程枯燥且令人绝望,如同大海捞针。直到一天下午,他在核对一份1989年“远洋信托”旗下某子公司与海外某机构的设备采购清单时,发现了一处极其微小的异常:一批标注为“水文勘探备用件”的高精度压力传感器,其采购数量和规格,远远超出了当时该公司任何已知项目的需求。而这批设备的最终签收人,是一个陌生的签名——“宋文昌”。
这个名字,在杨慧芳的通讯录残页上出现过,旁边用铅笔标注了一个小小的锚形符号!
张明立刻通过“烛火”网络查询“宋文昌”。反馈信息很少:宋文昌,男,曾任“远洋信托”高级工程师,1992年因“健康原因”提前退休,此后下落不明。其退休时间,恰好在王海出事、杨慧芳隐退之前不久!
健康原因?提前退休?下落不明?太多的巧合。
张明尝试追踪那批异常采购的传感器最终流向,记录显示因“运输损耗”和“库存调整”,账面核销了。但他没有放弃,转而查询当时与该子公司有业务往来的物流公司档案。在一家早已倒闭的小型物流公司的陈旧纸质单据存根中(这些存根本应被销毁,但因历史原因被档案馆收藏),他发现了一条模糊的记录:一批标注为“精密仪器”的货物,收货地址不是公司仓库,而是临州市滨海县鹰嘴港镇三号码头7号仓库,签收人正是宋文昌!
鹰嘴港镇!那是一个早已废弃多年的老渔港,距离临州市区两百多公里,因航道淤塞和渔业资源枯竭而没落,如今只剩少数老人留守。
一个总公司的资深工程师,为什么会亲自去一个偏僻废弃的渔港码头,签收一批账面已经核销的“精密仪器”?
张明的心脏开始狂跳。他立刻将线索同步给林雨。林雨动用权限,秘密调取了鹰嘴港镇的历史规划图、卫星照片和户籍档案。调查发现,那个7号仓库在1995年的一场火灾中半毁,此后废弃。但火灾记录语焉不详。更奇怪的是,户籍显示,宋文昌的老家,就在鹰嘴港镇!他退休后,很可能回到了那里!
“宋文昌可能还活着!他就藏在鹰嘴港镇!”张明在加密通讯中对林雨说,“那批传感器,还有那个仓库,绝对有问题!杨慧芳通过他,可能转移或隐藏了什么东西!”
“我立刻安排人手,对鹰嘴港镇进行外围侦查和背景调查。”林雨回复,“但不能再贸然行动。如果宋文昌真是关键知情人,‘信天翁’很可能也盯着他。我们必须绝对小心,先确认他的情况和周边环境,再制定接触方案。”
几天后,初步侦查结果传回:鹰嘴港镇常住人口不足百人,多为老人,生活平静。宋文昌的名字无人知晓,但镇上确实有一个独居的古怪老人,名叫“宋伯”,住在镇子最东头的老屋里,深居简出,以修补渔网为生,很少与外人交流。侦查人员远距离观察,确认老人年龄与宋文昌吻合,但无法近距离接触确认身份。老屋周围环境复杂,背靠荒山,面朝废弃码头,视野开阔,极易发现陌生人靠近。
同时,技术部门对当年那批传感器型号进行了溯源分析,有了惊人发现:那种型号的传感器,因其极高的精度和耐压性,通常用于……深海潜水器的压力舱监测!绝非普通水文勘探所用!
一个退休工程师,偷偷接收一批用于深海潜水器的敏感设备,藏在废弃渔港……这背后隐藏的秘密,可能直指“信天翁”早期在月影岛甚至Ω区的海底活动!
“必须接触宋文昌!”张明下定决心,“但不能派生面孔去,会惊动他,也可能惊动潜在的监视者。”
他看向电脑屏幕上鹰嘴港镇破败却宁静的照片,一个计划在心中慢慢成形。
“让我去。”张明对林雨说,“以社科研究员做‘沿海废弃城镇人文变迁’田野调查的名义。这是最自然的掩护。我会想办法接近他。”
林雨沉默良久:“太危险了。你的身份虽然隐蔽,但并非无懈可击。”
“我们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张明语气平静却坚定,“宋文昌是关键突破口。错过了他,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打开月影岛内部缺口的钥匙。我会小心的。”
经过层层评估和周密准备,一周后,张明背着简单的行囊,带着社科院开具的正式调研函件和一台老式录音笔,坐上了前往鹰嘴港镇的长途汽车。
车窗外,城市的繁华逐渐被荒凉的滩涂和废弃的盐田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特有的咸腥和萧条的气息。
张明知道,自己正再次走向未知的黑暗。但这一次,他手中握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丝微弱的、从灰烬中扒出的余火。他必须护着这缕微光,走进那座被遗忘的小镇,走进一个可能背负着巨大秘密的老人心中,去探寻那被时光掩埋的、足以照亮深渊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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