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静静的流淌,却在紫禁城的红墙绿瓦间刻下清晰的痕迹。
康熙帝,这位执掌天下数十年的英主,终究无法抵挡岁月的侵蚀。
他的鬓角白发愈多,步履虽仍沉稳,却已显出了几分龙钟之态。批阅奏折时,那双曾洞察秋毫的眼睛,时常需要眯起才能看清字迹。
朝堂之上,他依旧威仪凛然,但退朝之后,那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偶尔流露的孤寂,却越来越明显。
于是,召泠雪进宫的次数,便愈发频繁起来
不再需要什么正式的理由。有时只是一道简单的口谕:
“朕想吃皎皎做的桂花糕了。”
有时甚至更随意,让梁九功悄悄传话:
“皇上今儿个心情不大爽利,福晋得空的话,去陪着说说话?”
泠雪也总是应召而去。
她的小厨房里,常年备着最新鲜的桂花蜜、最细腻的糯米粉,甚至专门辟了个小冰窖,存着准备随时给皇阿玛做冰酪的牛乳和鲜果。
踏入乾清宫东暖阁,熟悉的陈年墨香、淡淡药味和龙涎香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康熙通常不会坐在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御案后,而是歪在临窗的暖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毛毯,腿上放着几份摊开的奏折。
“皇阿玛。”
泠雪的声音总是清脆又带着点自然的亲昵,像一阵清风吹散了室内的沉滞。
康熙闻声抬起头,看到是她,威严的脸上便会立刻舒展开真切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皎皎来了?快过来,朕这刚得了暹罗进贡的蜜柚,甜得很,给你留了一半。”
泠雪也不客气,笑嘻嘻地凑过去,先是打量一下康熙的气色,再自然不过地拿起旁边温着的参茶试了试温度,递到他手边:
“您先喝口热的。蜜柚性寒,待会再吃。”
那语气,不像君臣,倒像寻常人家的女儿絮叨着老父亲。
康熙也极其受用这份“絮叨”,接过茶盏抿着,目光慈爱地落在她身上:
“今儿个又给朕带什么好吃的了?”
“桂花糕。新的方子,加了松子仁和蜂蜜,没那么甜腻,还好消化。”
泠雪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取出还温乎的点心。
她并不急于让他吃,而是先自己掰了一小块尝了尝,点点头,才递到他嘴边。
“您尝尝,看火候对不对?”
这种自然而然的亲昵,这种毫无君臣隔阂的相处,是康熙在其他任何皇子皇女,甚至后宫妃嫔身上都从未感受过的。
在泠雪面前,他不是那个需要时刻权衡,维持威严的帝王,只是一个可以放松下来、享受女儿撒娇和关心的普通老人。
他甚至会像小孩一样,挑剔地点评:
“嗯……这次的蜂蜜是不是放多了点?朕觉得上次那个更好……”
“明明是这次的更好吃,您味觉不灵啦!”
泠雪会毫不客气地“反驳”,顺手又塞一块到他嘴里,堵住他的“挑剔”。
康熙便会瞪她一眼,眼底却满是笑意,嚼着点心含糊地笑骂:
“没规矩!敢说朕味觉不灵!”
神情像个被宠坏了的老小孩。
有时,康熙会让她陪着在御花园里散步。
他走得慢,泠雪就迁就着他的步子,陪着他慢慢溜达。他会指着一些花木,跟她讲这些花是哪个臣子进献的,那年发生了什么事;
有时又会忽然沉默,望着宫墙外的天空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泠雪也不多问,只是安静地陪着,在他需要的时候递上一杯温水,或者在他停下歇息时,讲点府里的趣事,比如弘晖又怎么被她的新点心辣哭了,胤禛的冰山脸被风筝线缠住了等等。
这些琐碎寻常的家长里短,却成了康熙沉重政务之余,最难得的放松和慰藉。
他听着笑着,偶尔点评一句“老四那张脸,冷得很啊。”
眼神里是难得的纯粹的轻松。
然而,这份温情脉脉的“父女”时光,落在某些人眼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这日,胤禛奉召入宫禀报西北军务。
事毕,康熙照例留他说话,却并未多在政务上打转,反而兴致勃勃地让梁九功端来一盘泠雪刚送来的、还冒着热气的核桃酥。
“老四,尝尝,皎皎刚送来的,说是新烤的,火候正好。”
康熙拿起一块,自己先咬了一口,满意地点头。
“嗯。酥脆香甜,比御膳房那些老花样强多了。”
胤禛恭敬地接过,尝了一口,带着核桃的焦香和恰到好处的甜味。
但他食不知味。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暖阁外的廊下,泠雪正蹲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拿着一根小树枝,逗弄着梁九功养的那只肥滚滚的御猫“雪团子”,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引逗声,阳光洒在她身上,轻松惬意的模样,与乾清宫庄严肃穆的氛围格格不入。
而康熙,他的皇阿玛,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窗外的泠雪,眼神里的宠溺和纵容,几乎要满溢出来。
那是一种胤禛从未在自己和其他兄弟身上得到过的、毫无保留的和欢喜的温情。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胤禛的心头。
有对泠雪受宠的欣慰,有对父子温情的些许羡慕,但更多的是酸涩和焦灼。
皇阿玛老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每一次召见,他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龙椅上那位君父生命的流逝。
九龙夺嫡的暗流从未停止,反而随着帝王的衰老而愈发汹涌。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松懈。
而泠雪,她似乎完全游离于这场残酷的角逐之外。她享受着帝王独一无二的宠爱,却从不利用这份宠爱为任何人谋取什么。
她只是做她的点心,逗她的猫,哄着皇阿玛开心。这种超然和得宠,在眼下这个微妙时期,既是一种无形的护身符,也可能成为容易招致嫉恨的靶子。
皇阿玛越是毫无保留地宠爱她,胤禛心底那份不安就越发强烈。
他怕这份宠爱会成为她的负累,怕其他兄弟会将对她宠爱的嫉恨,转嫁到他的夺嫡之争上,更怕有朝一日皇阿玛龙驭上宾,她失去这最大的靠山后,该如何自处?
“老四?想什么呢?点心都凉了。”
康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胤禛猛地回神,垂下眼帘:
“儿臣在想西北粮饷之事,一时出神。”
康熙瞥了他一眼,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他心底的波澜,却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
“粮饷之事,急不得,也乱不得。稳扎稳打,方是上策。”
这话,像是在说粮饷,又像是在敲打他。
“儿臣明白。”
胤禛恭敬应道。
这时,窗外的泠雪似乎逗够了猫,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走了回来。她掀帘进来,看到胤禛,眼睛弯了弯:
“四哥也在啊?”
很随意的打招呼。
康熙立刻笑着向她招手:
“皎皎快来,老四夸你的核桃酥好吃呢。”
泠雪凑过去,毫不客气地从胤禛面前的碟子里拿起一块核桃酥,得意地扬扬下巴:
“那当然!我的方子可是独门秘方。”
胤禛看着她在帝王面前也毫不拘束的样子,再感受着皇阿玛毫无原则的纵容笑声,心头那股酸涩和焦灼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想起她曾说过——“如果我觉得被辜负了,或者腻了……我会自己打开笼子,走出去。”
当时他只觉得恐慌,想要牢牢抓住她。
可现在,看着她在皇阿玛的宠爱下如此鲜活自在,再想到前方未卜的艰险征途,一个念头忽然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脑海。
如果这紫禁城,这皇权更迭的旋涡,终究让她觉得“被辜负”或“腻了”……
她是不是……真的会毫不犹豫地……“走出去”?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攥紧了拳,指节泛白。
“四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泠雪察觉到他的异常,凑近了些,疑惑地看着他。
“是不是核桃酥太硬,硌着牙了?”
康熙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胤禛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冷峻平静:
“没事。只是想起还有几份紧急公文待处理。儿臣先行告退。”
他起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康熙看着他,目光在他紧绷的脸上停留片刻,缓缓颔首:
“去吧。公务要紧。”
胤禛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暖阁。身后,传来康熙和泠雪继续闲聊的、轻松融洽的笑语声。
走出乾清宫,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闷和加剧的、害怕失去的恐慌。
他抬头,望向紫禁城上方那片被宫墙分割的、灰蒙蒙的天空。
权力之路,孤寒彻骨。
而他唯一想要紧紧攥住的温暖……
似乎总像指间流沙,握得越紧,越怕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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