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驶出市区,窗外的楼宇逐渐被农田取代。
江言瘫在后座,咬着刚才没吃完的烤肠,含混不清地指挥司机:
“师傅,前边路口左拐……对,就那个写着‘前方施工请绕行’的路口,别怕,冲过去。”
司机手一抖:“小伙子,那是施工!”
“放心,”江言拍拍座椅,“我昨天梦见自己是这条路的总设计师,信我,准没错。”
“梦里顺便考的证,”江言面不改色,“十八块钱一本,买二送一,我还给咱俩各办了一张星际驾照,下次开飞船用得上。”
司机:“……”他现在非常想拒载。
最终车子还是拐进了那条“施工中”的小路。
出乎意料,路况居然不错,只是越走越偏僻,两侧树林渐密,阳光被枝叶切割得细碎。
“就在这儿停吧。”江言突然说。
司机如蒙大赦,收钱踩油门一气呵成,尾气喷了江言一脸。
种子幽幽飘起:我们现在是位于某不知名山区的一条不知名小路上,距离最近的人类聚居区大概……二十公里?
解释一下,亲爱的不需要吃饭的但很想吃饭的,小江同志。
江言在路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从袋子里摸出那个甜瓜,用手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口。
种子围着他疯狂转圈:那是张老汉给灰麻薯的瓜,你怎么好意思——
“她送我了,就是我的。”江言嚼着瓜,含混不清地说,“再说了,吃饱才有力气跑路……唔,这瓜真甜。”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身上,微风拂过发梢,他眯着眼啃瓜的样子惬意得像是在度假。
种子突然安静下来:……我说,你刚才是不是有点难过?
江言啃瓜的动作顿了一下。
“难过什么?”他挑眉,“难过没吃到灰麻薯承诺的晚饭?确实,我连她家菜单都脑补好了……”
少来,种子打断他,要是她最后没动手,就真的是只普通旅游的灵鼠了。
江言沉默了几秒,低头看了看手里啃了一半的瓜。
“是啊,”他轻轻笑了一下,“担心未婚夫的样子,喂小狗的样子,都是真的。”
“可惜,最后关头的改变主意的样子也是真的。”
他咬了一口瓜,声音含糊却平静:“还以为能和平共处呢,到头来全都是被洗脑的。”
风穿过树林,叶片沙沙作响。
几片叶子打着旋落在他发梢和肩头,他也懒得拂开。
种子飘低了些,光晕变得柔和:……所以你才故意说那些话?什么‘下次见面真刀真枪’之类的?
“总得给人家一个放弃的理由吧?”江言耸肩,“‘目标太难搞而且嘴特别贱’——这种报告交上去,扣奖金的是她又不是我。”
他把瓜皮精准投进远处的垃圾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走了少球,”他转身往树林深处走去,背影在斑驳光影里显得懒散又潇洒,“找个地方睡午觉。”
林中空地上,江言找了棵看起来最顺眼的歪脖子树,三两下蹿了上去,找了个舒服的树杈窝着,打算把午觉补回来。
林间微风习习,阳光暖融融的,江言还真有点迷糊了。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片冰天雪地。
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个人影在远处蹒跚,然后被无尽的白色吞没……
他猛地惊醒,额角有点凉意。
江言抹了把脸,好像…很久都没看过雪了。
江言跳下树,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碎叶,对着种子说:“走了,吃饭。”
他沿着小路瞎晃悠了半个多钟头,眼前居然还真冒出个小镇的轮廓。
人声嘈杂,烟火气十足,比之前那个村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镇口一棵老槐树下,居然很应景地支着个算命的摊子。
一个年轻人歪坐在摊子后头,戴着一副遮掉半张脸的墨镜,嘴角噙着笑,一副“我很好骗快来骗我”的良善模样。
摊前插着面幡,迎风招展,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铁口直断,不准不要钱。
江言乐了,溜溜达达走过去,一屁股在摊前的小马扎上坐下,敲了敲桌面,“大师,劳驾,给我看看?”
那算命的闻声抬起头,墨镜后的目光似乎落在江言脸上。
下一秒,他整个人猛地僵住。
嘴角的笑瞬间凝固,一直懒洋洋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开。
墨镜下,露出一双清亮得过分、此刻却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震动的眸子。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滑落,迅速滑过脸颊,“啪嗒”一声,砸在摊桌上那张画着八卦图的布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江言脸上的嬉笑淡了下去,嘴角抽了抽,他看着那滴泪,又抬眼看看对方那副像是见了鬼的复杂表情。
“呃……”江言摸了摸自己的脸,“大师,我面相这么惨烈吗?都能把您给看哭了?”
种子在他耳边吵:江湖骗子遇到真神棍,被反噬了?
算命的——玄知,猛地回过神,迅速低下头,用手指极快地揩去泪痕。
再抬头时,眼睛已经重新眯了起来,只是笑容有些勉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好意思。”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藏着一丝沙哑,“只是……你很像我一位故友。很久……很久没见了。”
江言:“哦?多故?前天走丢的?”
“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玄知轻轻摇头,“他叫……游离,言之游离。”
他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目光却紧紧锁着江言的脸。
江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嘴角那抹懒洋洋的笑都没塌下去。
他搭在桌面的手指敲了敲,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又无关紧要的八卦。
种子在他耳边刷起弹幕:这算命的一看就有问题啊。
江言揉了揉太阳穴,像是被吵得头疼,语气依旧轻松:“算命的,你认错了。我叫言之有理,名言警句的言,之乎者也的之,有理走遍天下的有理。”
简单来说就是成语里的那个。
玄知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忽然又笑了,只是这次的笑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不好意思。”他微微颔首,“只是初见,便觉投缘。可否让我为您卜上一卦?不准不要钱。”
“准了,真不要钱?”江言立刻接话,眼睛一亮。
玄知好脾气地笑:“只是想与你结个善缘,钱就免了。”
“早说嘛!”江言立刻伸出手“来来来,看看我啥时候能发财暴富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玄知失笑,指尖轻轻搭在江言掌心,触感微凉。
玄知垂眸细看,眉头微微蹙起,又缓缓舒展,最后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
“如何?”江言凑近,眨巴着眼,演技浮夸,“是不是发现我命格清奇,乃万中无一的超级无敌幸运星?”
玄知抬头,眯眼笑:“阁下的命格……甚是活泼,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捉摸不定,却又……自成方圆。”
翻译:算不出来,纯忽悠着呢。 种子精准解读,目光鄙夷。
“废话。”江言嫌弃地抽回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就知道是这套路。你们算命的能不能来点新意?比如直接告诉我下期彩票号码?”
他也不纠缠,站起身拍拍屁股:
“行了,再见哈大师,祝你生意兴隆,骗……啊不是,是算遍天下有缘人。”
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玄知忽然叫住他。
江言回头:“咋?终于要告诉我彩票号码了?”
玄知依旧眯眼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过来。
那是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钱,看着有些年头了,上面刻着模糊的符文,透着一股淡淡的能量波动。
“小小见面礼,或许能挡些小麻烦。”玄知语气温和,仿佛只是送出一颗糖,“就当是……纪念今日之缘。”
江言没接,眼神在那铜钱上扫了一下,又看向玄知那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嘴角一扯:
“算命的,你这又哭又送定情信物的,我有点慌啊。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旁边的种子不住地翻白眼。
玄知也不恼,依旧保持着递出的姿势,笑容甚至更深了些:“只是觉得,它与你有缘。”
江言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却不是接铜钱,而是快速在玄知眼前晃了晃。
玄知眼睛都没眨一下。
“行吧,”江言像是终于失去了兴趣,随手拈过那枚铜钱,红绳在他指尖晃荡,“谢了。下次见面,我争取带张彩票中奖名单给你。”
他将铜钱揣进兜里,转身挥挥手,哼着不成调的歌,溜溜达达地汇入了小镇的人流。
走出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算命摊子,江言才慢悠悠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系着红绳的铜钱,捏在指尖打量。
铜钱冰凉,怎么看都不像是路边摊十块钱三串的货色。
你说那算命的,种子飘到他跟前,奇奇怪怪的,感觉不像人,但也不是灵……。
江言没接话,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铜钱粗糙的边缘。
眼前闪过玄知睁开眼时那双清亮得过分的眸子,还有那滴毫无预兆砸下来的眼泪。
言之游离……
这名字像个鱼钩,在他死水般的记忆里轻轻碰了一下,没激起什么涟漪,却留下一点微妙的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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