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顶层的风突然变疾，卷起玄重素色道袍的下摆，也吹动了林幽额前的碎发。玄重放下冷茶，再次走向青铜观星仪，这次他没有用手掌按压，而是指尖凝起一缕极淡的白光，轻轻点在星图中心那处早已模糊的蛇形凹槽上。
“嗤 ——”
白光渗入凹槽的瞬间，观星仪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青铜表面的星纹不再是紫色，而是化作一片纯粹的黑，像被归墟气息浸染过的墨，顺着纹路蔓延，最后在仪顶凝成一个半透明的蛇影 —— 那蛇影没有鳞片，没有实体，完全由黑雾构成，却与林幽周身的气息同源，连吐信的频率都与他的呼吸隐隐同步。
“这就是‘归墟之蛇’。” 玄重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讲述一个禁忌的秘密，“不是具体的生物，是‘永恒之蛇’梦境系统里，自带的‘纠错程序’—— 或者说，是轮回的‘清道夫’。”
林幽的目光死死盯着仪顶的黑雾蛇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蛇影与自己有着血脉般的联系，甚至能感知到蛇影深处那种 “吞噬一切” 的本能 —— 那正是他每次动用归墟之力时，心底涌起的欲望。
“纠错程序？” 林幽的声音干涩，指尖的黑雾不受控制地跳动，与仪顶的蛇影产生共鸣，“纠正什么？”
玄重抬手，指向蛇影。蛇影突然动了，它朝着观星仪旁悬浮的一幅残画游去 —— 那是上一章破碎的 “第九纪元草原图”，此刻画面里的永恒之蛇轮廓还残留着一丝微光。归墟蛇影游到那微光旁，猛地张开嘴，黑雾翻涌间，那丝属于永恒之蛇的微光竟被它一口吞下。微光进入黑雾的瞬间，归墟蛇影的体积明显凝实了一分，而草原图的残片则彻底化作飞灰。
“纠正‘永恒之蛇’的‘醒觉速度’。” 玄重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永恒之蛇的梦境本应按固定周期重置 —— 它沉睡时，世界稳定发展；它快醒时，归墟之蛇就会出现，吞噬掉它散逸的‘醒觉碎片’（就是你看到的微光），延缓它的苏醒，让每个纪元能完整走完生命周期。等归墟之蛇吞噬的碎片足够多，就会在轮回末期，主动‘吞噬永恒’—— 不是杀死它，是将它的意识重新拉回沉睡，让梦境重启。”
林幽看着仪顶的归墟蛇影又吞掉另一幅画面的残光，突然明白了什么，身体猛地一僵：“你的意思是…… 我不是‘被选中’，我本身就是这程序的一部分？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帮永恒之蛇‘睡回去’？”
“是，也不是。” 玄重转过身，目光落在林幽身上，带着复杂的情绪，“归墟之蛇没有自主意识，它需要‘容器’来承载 —— 也就是你、你母亲，还有更早的、连名字都没留下的人。容器是活的，会有情感，会有选择，这就导致程序可能‘出错’。比如你母亲……”
他抬手，观星仪上浮现出另一幅新画面。画面里还是那间木屋，只是这次多了一个婴儿 —— 襁褓里的婴儿皱着小脸，正是刚出生的林幽。苏凝抱着婴儿，眼眶通红，而她身后站着几个穿着道袍的人，玄重年轻的脸也在其中，只是那时的他，眼神比现在更锐利，少了几分悲悯。
“你母亲成为容器后，本应在你三岁时，主动激活归墟之力，吞噬当时逸散的永恒碎片。” 玄重的声音沉了下去，“可她动了情 —— 她舍不得你，舍不得这个她亲手搭建的小家。她开始抗拒归墟之力，甚至想带着你逃去边境，彻底脱离‘程序’的控制。”
画面里，苏凝抱着林幽，趁夜收拾行李。可刚走出木屋，就被玄重拦住。年轻的玄重手里握着一把桃木剑，剑身上泛着白光，却迟迟没有落下。苏凝抱着婴儿往后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嘴里不停哀求：“玄重道长，求你放过我们母子…… 我可以放弃一切，只求他能平安长大……”
林幽看着画面里母亲的眼泪，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疼。他终于知道，母亲不是死于 “意外”，而是死于对他的爱 —— 这份爱，让她成了 “失败的容器”。
“她失败了。” 玄重的声音有些沙哑，“拒绝程序的容器，会被归墟之力反噬。你母亲在你五岁那年，身体开始崩溃，她知道自己撑不下去，就把你送到了石村，托付给石影的父亲 —— 她以为远离皇都，你就能摆脱这宿命。”
画面突然破碎，归墟蛇影也随之消散，观星仪的黑纹重新黯淡。林幽站在原地，周身的黑雾剧烈翻腾，几乎要将整个顶层包裹。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以为是复仇的武器，现在却发现，竟是 “程序” 的一部分；他以为的 “苦难”，从母亲的死到石村的变故，似乎都绕不开这该死的 “宿命”。
“所以…… 我母亲的死，是因为程序不允许她有情感？” 林幽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黑雾顺着他的脚步蔓延，观星台的石阶被侵蚀出细小的坑洞，“我呢？我从小被追杀，被背叛，失去苏婉，失去石影…… 这些也是程序的‘纠错’？”
玄重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石桌旁，看着桌上结了一层薄冰的冷茶，沉默了很久。风从观星台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远处皇宫的骚动声 —— 周烈带着最后几名禁卫，还在试图组织抵抗，却被归墟气息一碰就倒。
“不是纠错，是‘催熟’。” 玄重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归墟容器需要‘苦难’来激活力量 —— 越痛苦，越绝望，归墟之力就越容易觉醒。你母亲就是因为太‘幸福’，才会抗拒程序；而你……”
他没有说下去，但林幽已经明白了。那些他以为的 “不幸”，不是意外，不是仇敌的迫害，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 为了让他成为 “合格的容器”，为了让归墟之蛇的程序顺利运行。
林幽的黑雾突然停止了翻腾，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他抬起头，纯黑的眼睛里没有了怒火，只剩下一片冰封的冷：“玄重，你说归墟之蛇是程序，那安排我苦难的人，是你？还是……‘天道’？”
玄重看着他，眼神里的悲悯几乎要溢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下一章，我会告诉你所有安排的细节。但现在，你要先明白 —— 如果你按程序走，吞噬永恒之蛇，重启轮回，所有逝去的人，包括苏婉、石影，都可能在新的梦境里‘重生’；可如果你拒绝……”
“拒绝会怎么样？” 林幽追问，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玄重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 —— 那里的归墟黑雾越来越浓，隐约能看到一丝五彩的光在黑雾深处闪烁，像是永恒之蛇的眼睛开始睁开。
“拒绝的话，永恒之蛇会提前苏醒，梦境会在混乱中破碎。” 玄重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到时候，没有重启，没有重生，所有的一切，包括你、我，包括整个世界，都会彻底消失 —— 连梦的痕迹都留不下。”
林幽沉默了。他看着天空中那丝五彩的光，又想起苏婉死前的笑容，石影为了保护他而倒下的背影。重生？还是彻底消失？这似乎是一个简单的选择，可他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嘶吼 —— 如果重生的 “他们” 不是原来的人，如果新的梦境还是会重复同样的轮回，那这样的 “重启”，又有什么意义？
观星台的顶层再次陷入寂静，只有归墟黑雾侵蚀石阶的 “沙沙” 声，在空气中缓慢回荡。林幽站在原地，第一次对自己的 “使命”，产生了怀疑。
而玄重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林幽的选择，将会决定整个世界的结局 —— 是按部就班的轮回，还是彻底的毁灭。而他能做的，只有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他，然后等待那个注定到来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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